凤倾天阑(84)

太史阑只略点一点头,“没事就好。”

李扶舟微微笑,“是,看见你安然坐在我身边,我也觉得,真好。”

两人忽然都微微沉默,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此心宁静,不愿打破。

风过,轻柔如歌。

半晌,李扶舟忽然蹲下身,握住了太史阑的脚踝,开始脱她的靴子。

太史阑没有惊叫,没有缩脚,只低头看住他。

她狭长的眸子,瞳仁极大,边缘微带褐色,看住人的时候,像一泊深邃的水,要将人淹没。

李扶舟神qíng比她更坦然。

“你的靴子底太硬,这山路碎石又太多,你爬山少,走路方式不对,脚底一定有泡。”他半跪低头给她脱靴,动作轻柔,“要先挑破血泡,我有好膏药,敷上稍候就好,不然你下山还有苦头吃。”

太史阑不说话。只低头看着那个低头的人。

他手指很轻,头发穿过她的脚底血泡时,她几乎感觉不到痛,指尖挑起的膏药闻起来微辣,敷上去却觉得清凉,脚底的微痛瞬间消失,血泡几乎以ròu眼看见的速度平复,而他的手指温柔把住她的脚踝,玉色的指尖搁在她光润的淡蜜色肌肤上,轻轻。

她忽然有些恍惚。

自小到大,未曾与人如此亲密,未曾有人待她如此体贴至亲密,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但仿佛记得,便是妈妈,迫于生计,也少有对她温柔时刻。

拥抱、落于额角的轻吻、肢体的接触与抚摸……陌生像遥远的银河。

她生来坚硬的骨骼,触不着温软的胸膛。

短发被风chuī乱,挡住一霎迷茫眼神。

不知为何,心中忽有警兆,她侧身一看,远远视线里,景泰蓝吃糖的那棵树下,小小人儿已经不见人影。

她一惊,下意识要站起,脚一收,李扶舟立即惊觉,侧头一看也微微变色。

随即听见有人在他们身后,悠悠道:“两位真是好兴致啊。”

那声音也很熟悉,只是来自的地方有点诡异——太史阑和李扶舟坐在亭子里,背后就是空谷。

那声音的语气,还很怪异,似乎有点讥嘲,有点淡漠,还有点点恼怒,太史阑好像一瞬间闻见空气发酸。

她回头,身后空谷没人,倒是李扶舟抬起了头。

太史阑往上看。

一根浅玉色的衣带,从深褐色的亭顶垂下来,衣带薄绡,飘摇在山间淡白的雾气中,不仔细看,也仿若轻雾一缕。

隐约还有一幅同色衣角,在亭顶风中飞卷,有人的声音,在头顶大风中凝而不散。

他似乎在对人说话。

“景泰蓝。”他道,“我说叫你和我回京,你偏不听,现在你看,这个女人就这么的把你扔在半路,和男人游山玩水卿卿我我,也不怕你被野shòu叼了去。”

李扶舟的神qíng有一瞬的错愕,随即笑笑,摇摇头,拿起了旁边的布袜。

太史阑抿唇不语,心想景泰蓝现在不就是给你这只野shòu正叼着么?

头顶细碎声音微微一响,浅玉色的衣袍在风中悠悠飘落,似一抹云涂亮山巅……翻卷着jīng致绣纹的袍角……束着碧玉腰带的腰……jīng致光洁的下颌……微微抿起不知喜怒的唇……最后看见那双宜嗔宜喜,流光四she,倾倒南齐的眼。

尊贵的南齐晋国公,抱着景泰蓝,降落亭顶,噙一抹意味难明的笑,俯首看着太史阑和李扶舟。

他先看太史阑,太史阑和他对视,一脸“你来gān嘛”的理直气壮。

他又看李扶舟,李扶舟笑笑,手上不停,道:“你怎么也来了。”

“扶舟。”容楚也在笑,拉长声调,“有句话你听过没?”

“嗯?”听出他语气不对,李扶舟停手看他。

“朋友妻,不可戏。”

李扶舟沉默,随即微微变色,那变色倒不像羞愧,反像有几分怒意,“妻?”

容楚不答,脸色微沉。

太史阑忽觉诡异。

诡异的是这两人果然不像主仆关系,诡异的是李扶舟听见“妻”时的反应。

李扶舟却没有说什么,微微沉默后,松手让开,“抱歉,失礼。”

太史阑端坐不动,偏头看容楚。

容楚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微微皱眉,“看我做什么?”

“既然你急着昭告身为未婚夫的主权。”太史阑淡淡道,“那就应该接着履行未婚夫的义务。”她抬抬脚。示意他来给自己穿鞋。

容楚瞠目看她,半晌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作为女人,你很嚣张?”

“第一次听。”太史阑注目山下云海,“不过是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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