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930)

“哗”一声,一道làng过去,船重重地跌下来,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的震动,船头不断上冲、滑下、滑下、上冲……起伏颠簸不休。太史阑被晃得头晕眼花,胃里开始翻腾,她心知不好,这样在海上晃一阵,不淹死肚子里那个只怕也要出问题。

此时她也没法子继续毁掉身上的网绳,只能双手紧紧抓住船舷,bào风雨此刻虽然只是前奏,但已经风势猛烈,她转目四顾,连所谓的山都已经瞧不见,只有一片色泽深浓的海,藏青色,泛着苍白的水沫子,被bào风横卷,如一片片倾毁的苍老的城墙,向人沉默地压过来,远处似乎有灯塔的微光,却照不亮遥远的海面,被掩在一层层làng墙背后,而她单人孤舟,在làng墙的围困之间。

忽然船身重重一震,发出“嘎吱”一声响,与此同时狂风过,唰一下卷走了她的发带,她满头黑发忽地扬起,瞬间被溅起的海水打湿。

太史阑一低头,便看见舢板已经出现裂fèng。

海鲨给她的船,自然质量要多差有多差,她并不惊异,只紧紧抱住了手边这一块船板,等下船散架,就靠这东西浮着漂流了。

然而风làng大得难以想像,眼看着推过来的làng墙越来越高,她所面对的命运,更可能是被压到海底。

忽然她心中似有感应,霍然转头,便看见远处似有什么东西被làng头托起,随即又消失在视野中,她眯着眼睛等了好一阵,终于在下一个làng峰起来的瞬间,看见那竟然是一艘船。

那船比她的大些,正迎着风làng艰难向她行来,船上的桅杆也已经被chuī断,隐约可见有人摇橹而行,不过让太史阑失望的是,摇橹的只有一人。

如果是她的人来找她,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

眼看那船接近,船上人cao舵本领不错,在这种风làng如摇篮的时刻,还能坚持一个方向,太史阑刚刚有点安心,忽然又一道风làng袭来,猛烈的风扑在脸上,咸腥的海水灌了她一嘴,她想吐又想窒息,身子向后重重一仰,倒下去之前正看见一幕làng墙隔在她和那救命的船之间,随即那船在làng尖上闪了闪,忽然不见。

船被大làng打没的那一刻,她在巨大的呼啸声中清晰地听见两声“嘎吱”断裂声,一道比较响亮,是那艘船的,一道比较薄脆,是属于自己的小舢板的。

然后她就掉到了海里,重重的làng头压下来,她觉得自己好像瞬间沉入了深渊。

被làng头压下的感觉很可怕,像忽然被压到了山底,遭遇完全静默黑暗的空间,五感失灵,天地隔绝,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孤独一人。

太史阑想着自己一定五行缺水,穿越至今遭遇的灾难好多都是和水有关的。

好在这感觉只是一霎,随即一双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哗啦一声她破水而出,顿觉天地明亮,沧海空阔。

其实天还是黑沉沉的,bào风雨还没过,身边的人拉着她,把她推到一截船帮前。

黑暗里只看见他半截面具下,下巴微尖,鼻子挺直,唇角抿成微带冷淡的弧度。

竟然是铜面龙王。

太史阑忽然有点恍惚,似乎又回到了沂河大水那一日,容楚把她和景泰蓝推在缸里,顺水飘流。

她记得那时容楚也是这般湿漉漉的侧影,长而浓密的睫毛闪烁晶莹,记得他曾在桶边睡着,而她神奇地醒来捞住了他。记得就在那天清晨,醒来时第一眼看见微微苍白的他,她忽然心动。

人生里第一次对他真正的心动,始于此刻。

她唇边露出模糊的笑意,忍不住抬手紧紧护住了肚子,眼神逐渐清醒。

此刻的风làng比沂河大水胜过百倍,此刻的人也不是他。

身边的人紧紧抓着她,往一个方向游去,太史阑隐约记得那里原先是一片礁石,海上bào风雨,会改变大海的正常规律,以往危险的群礁石,此刻倒有可能成为短暂的避风港。

狂风追着太史阑那条已经散架的船,孩子玩闹般将它兜头掀起,几个横挥乱扫,那船便裂成无数碎片,其中一片手臂宽的木条擦着身边人脸颊过,眼看着要砸到他的脸,他百忙中脸一偏,铿一声微响,脸上的铜面具落入海中。

他似乎震了震,下意识偏转头去,却又明白这是徒劳的,转回头来,对她笑了笑。

太史阑盯着那双大海星空般深沉美丽的大眼睛,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这是朋友,还是敌人?他曾试图杀她,却又一次次随她蹈身陷地。

他应该和海鲨站在同一立场,进行破坏军事联盟的活动,却在此时出现在她身边。

太史阑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这个初见时如富贵竹一般的男子,短短时日不见,最初的骄纵之气已经dàng然无存,此刻的他看来沉稳内敛,只有一双海上星空般的眸子,依旧闪耀着璀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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