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278)

全神关注案卷,秦长歌不时做个记号,隐约听得背后有响动,转身,身后蓝衣男子比月色更霜白的,静静凝望着她。

他越发清瘦,衣袖间生起薄薄的凉,象青瓦上的一层霜,丝幔间的一缕流动的月光,或是午夜玉鼎炉中燃尽的沉香,似有若无一抹,说不清那是否只是余韵的回味,说不清那是否真实存在过。

秦长歌注视着他,宛如注视韶华里一段流年,那坚刚如玉般的少年,不知被谁偷换了一段迷迭香,摊开手掌,连指fèng里都是苍凉。

施家村雨夜来救,和中年人一段预言般的对话看似轻易,其实启用异能对非欢的伤害,是难以言喻的,尤其在他本已在透支生命的qíng形下。

秦长歌有时恨自己不能很完美的保护好自己,以至于非欢一而再再而三的动用本该永不再用的异能。

他为她不惜此身,她又如何能坦然承受?

爱qíng是鲜甜的血,一口口咽在喉间,无人得见肺腑间催裂的生痛。

缓缓绽开笑容,秦长歌的神qíng是若无其事的,“还不睡?”

“睡不着。”楚非欢亦只是静静凝视她,如凝视碧落之外,沧海之后的天涯,斯处风景独好,却与谁看?是自己吗?

然而他却不愿做盛世里,一缕不甚完美的悲音。

手指扣着袖囊里薄薄一张纸,如此轻软而又如此沉重,凤曜被警告了一次,算是知道了他的意愿,她好像没打算勉qiáng,却令人送来了一个消息。

南闵圣谷内,听说悄悄珍藏着一株踏香珈蓝。

踏香珈蓝,最起码,可以令自己重新站起来罢?

站成数年前,和她平视的高度,可以走在她前方,不用再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想着她双肩的重担,想着尸首不全的睿懿而心生悲凉。

楚非欢一抹笑意洇染得屋内似乎都亮了一亮,侧首看着秦长歌桌上的案卷,目光尤其在秦长歌所作的记号上掠了掠,半晌道:“这些失踪案,瞧来甚离奇啊……”

秦长歌一笑,倚着书案慢悠悠道:“你大约也是知道了,这不是简单的失踪案,龙琦是想送个烫手山芋给我啊……”

秦长歌抚摸着因久已尘封有些纸张都有点发脆的案卷,挑了挑眉,其实这个火种,从殿试墨卷上的圈圈叉叉各占一半开始,就已经埋下了吧?

最近几年间,京城常有女子失踪,都是普通寒门小户的女子,都有姿色,都是偶然外出时失踪,家人遍寻无着,便去报官,官府人手也就那么多,随意找找,胡乱填个“失踪”也就结了案,这些女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此消失,徒留家人日日悲号,却求告无门。

直到去年杜长生接任郢都府尹,无意中发现了这些失踪案数目多得离奇,遂将案卷誊清一份送至刑部,希望能共同派员缉拿查案,刑部接了,却是整日找些理由开脱,一日日的拖下来,郢都府要管整个京城吃喝拉撒,但凡民生军政狱案之类无一不管,也没有时间去太多过问,积案便越积越多。

乍一听,这案件一再发生却多年未破,想来一定是疑难重案,秦长歌原以为龙琦也就是看他不顺眼,想刁难一下,如今仔细一分析案卷,却发现对方用心险恶。

案子看似扑朔迷离,其实隐隐有指向,应该就是最简单的恶少掳人事件,大约手段狠残,直接把人给处理了,然而明明一个线索明确的案件,却在两处当地最高刑案处理部门尘封了那许久,实在是件令人不得不深思的现象。

无数破案老吏的刑部,破不了简单的案件。

号称清官的郢都府尹杜长生,没有选择独力查处,却发文刑部请求协助。

刑部虚以委蛇,石沉大海。

这其中种种,都暗示着凶手的身份不同寻常。

简单的案件,会造成这般僵持状态,就暗示了背景定然不简单——牵扯着西梁国内一直潜伏着的最大矛盾,也是所有推翻旧制国家建立新朝的帝王所必须面对的矛盾:前朝公卿贵族势力,与平民出身从龙有功的新朝新贵之间的不可调和的势力碰撞。

当初秦长歌和萧玦,为此也多方做了努力,最终将这两方势力控制在一个平衡的位置上,这个平衡的维系,建立在双方在朝堂的势均力敌,利益均沾并互不触动的基础上。

制衡,本就是所有帝王必须要掌控的帝王之术。

换句话说,一旦有某方势力被对方触动,引发的连锁反应和对抗,那是难以估计的。

对视一眼,秦长歌和楚非欢目光里都暗cháo一涌,楚非欢淡淡道:“京城恶少,左不过那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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