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518)

他本是敏感的人,感觉到长歌的目光一直不曾放松,gān脆搁下酒杯,浅笑站起道:“长歌,人庆节有放天灯的习俗,你准备了没有?”

秦长歌心不在焉的道:“没有,要不,咱们去集市上去买?”

“不必了,我给你做了一个。”楚非欢微笑着从宽大的袖囊里掏出一个东西,秦长歌目光一亮凑过去看,见是小小的折叠起来的一个方块,一时看不出是灯,楚非欢不急不忙一一拆解装接,不多时掌心便神奇的出现了一个jīng巧的,可折叠的天灯。

淡紫的柔韧竹麻薄纸上,两面都有图,一面绘秋日碧湖,湖中芦苇飘飞,素衣的女子,如白鸟般飞掠而来,姿态轻盈;一面绘小桥流水,桃花斜逸,微笑的高贵女子,纤指间一朵迟桃娇艳如真。

灯上一排小字秀逸飞扬:人生若只如初见。

秦长歌心中一震,一时心底一暖又一冷,深深喜悦里忽生淡淡悲凉,仿佛看着一场绮丽的回忆如梦境般在眼前缓缓展现,然而心底又那般清楚的知道确实是梦,就那般欢喜着苍凉,却又不知道为何苍凉。

人生若只如初见,再向后走,谁也看不见是怎样颜色的命运在等候,那些写在记忆里的蔷薇色水晶帘,穿越过去,往往却会撞上人生的森凉的墙。

如初见,芙蓉面,与谁能,双飞燕?

秦长歌指尖轻轻抚过制作jīng美的灯面,似乎想用手指一笔笔绘下楚非欢亲笔所画的那两副图,半晌才轻轻道:“很美。”

楚非欢淡淡笑着,在灯笼底部装上横架,用铁丝仔细捆扎好沾满豆油的布团。

萧玦怔怔的看着那个jīng巧漂亮得令人赞叹的灯,再看看秦长歌头上那个惨不忍睹的人胜,脸色忽然黯了一黯,过来轻轻拉了秦长歌的手,道:“长歌……”

秦长歌只对他回眸一笑,萧玦目光立即亮了亮。

楚非欢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是专心的将布团点燃,他修长的手珍爱的抚过灯面,突然淡淡一笑,手一松。

一点五彩光芒燃起,灯成五色,绚烂如霓虹,迅速飘摇上繁星明灭的夜空,飘飞间时而是白鸟蹁跹的女子,时而是桃花人面的嫣然,在丝绸般的深蓝夜空中幕幕流转,扶摇直上,渐渐消逝。

高楼扶风,群星如在手端,推窗便觉清风明月在怀,然而那一点摇曳的彩光,却不可追逐的飞远。

隐约听得底下人声欢噪笑语连连,随即便见无数天灯漂浮而起,如地面上升起万点繁星,缓缓融入天空,与烂漫星光汇聚不分彼此,四人从高楼下望,看见整个郢都大街小巷,都有人群出动,人们挤挤挨挨笑闹着,各自放飞了自己满载祝福祈求平安的天灯。

漫天彩灯如花开千树,七彩琉璃五色喧艳,而高处最先飞起的那盏,最先悠悠消逝在苍穹高处,云层之巅。

楚非欢仰首,秀丽身姿被月色星光剪影成清逸弧度,高楼上清风鼓dàng,chuī起他长发蓝衣,衣袂飘飘风神如仙,他出神的看着天灯飘远的方向,轻轻道:“长歌,我唯愿这盏灯,放飞你人生里所有的寂寞、仇恨、无奈、悲苦,给你带来永生的幸运、喜悦、美满和幸福。”

秦长歌仰起头,出神的看着天灯消失的方向,眉宇间浮起淡淡的忧虑,她转目看了楚非欢一眼,他却避开了她的眼光。

秦长歌正想说什么,忽听见对面摘星楼上,传来一阵笛声。

笛声清亮悠扬,似天际奔泻的一段流泉,于城池的最高处缓缓散向浮云苍穹,笛声超拔浩然,闻声如见烟水蓬莱,如览沧海五湖,如履莽莽高山皑皑平原,却又如面对……无尽寥落怆然。

阔大,而又苍凉。

高楼上凝听的三人,齐齐动容。

秦长歌心紧了一紧,霍然回身,扑向扶风楼另一个角度,一掌击开窗,一眼看见摘星楼顶,窄窄飞檐之上,白衣男子正于清风明月之中,专注chuī笛。

他身后是苍蓝浩瀚长空,身前是飘飞如星的天灯盏盏,他雪色袍角散在风中,悠悠如逝水。

遥遥看去,那人似也是一轮月,冷而远的浮在高空。

秦长歌怔怔看着他,无声无息中突然湿了眼眶。

上一次看见他,他抱着那女子的尸体,消失在南闵深翠山林之中,半生里啸傲江湖的意气风发,都化为那一刻难言的孤独。

一别将近一年,秦长歌几次去炽焰帮都说帮主未归,失落之余不禁想,素玄此生是不是从此流làng江湖,不再回归,自己这一生是不是注定见不着他了?不想这人庆之节,漫天彩灯之中,蓦然回首,忽见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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