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568)

训练有素的西梁jīng兵,何事至于如此慌乱?

秦长歌想开口,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失声。

然而外间,不知谁重重撞扑在地,随即,极度压抑的哭泣声,在冰冷的地面积雪中,呜咽响起。

“太师,陛下驾崩,我军大败!”

沧海gān涸,高山崩塌。

又或是洪荒倾覆,翻卷了这红尘所有悲欢,恶狠狠攥紧成团,砸碎所有琉璃水晶的美丽梦境。

秦长歌忽然仿佛听见自己全身骨骼血ròu齐皆粉碎,化为齑粉,再簌簌飘扬在空中,和那似乎永不停歇的飞雪一起,化为这天地玄huáng日月星辰中微不可见的尘灰。

“哇!”

一口鲜血喷落尘埃。

遍地里开出艳红梅花。

秦长歌努力的想站起,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直立,接连的巨大打击,那般悍然的向她砸来,她被狠狠砸倒尘埃,几乎再没有力量爬起。

一口口鲜血呕在织锦华毯上,一团团鲜红由深到浅,由淤血渐渐变为鲜血,秦长歌埋首在地毯中,满腮沾满红色印迹,却已无力擦拭。

萧玦……萧玦……

青山绿水小茅屋,你打渔来我种菜,你许给我的幸福日子,还没开始,你怎么可以便走?

怎么会?怎么会?世事怎么可以残忍如此?

门外的禀告声还在继续……白渊突围……陛下堵截……两人对she……明明可以轻易挥开的箭,陛下却突然松手放马……陛下中箭……东燕反攻,西梁军心大乱……

秦长歌听着,又似什么都没听见。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哭音的啜泣,“太师……太师……求求您救救西梁……求求您出来……咱们这么多年的辛苦,咱们的百姓,咱们的基业……那是陛下的心血……求求您,只有您能救了……”

沉在黑暗里的秦长歌颤了颤。

她突然缓缓挣扎着站了起来,挣扎着一步步挪到门边,挣扎着掀开门帘。

门外,李骥俯首长跪于一地积雪的泥泞之中,满面鲜血,他的护卫都是衣碎甲裂,远远隔开士兵,还不敢将陛下驾崩前锋兵败的消息传开,而正前方,是素玄。

他手中抱着一个人。

秦长歌一眼看清那是谁,晃了晃,险些一跤再栽回去。

心沉到最深处,永远也无法打捞而起,最后一丝希望,也被这一刻素玄的怆然神qíng所湮灭。

秦长歌停在帐门处,和素玄隔着风雪,隔着生死,对望。

她却一眼也不再看他怀中的那人。

只是缓缓的,放下了帐帘。

李骥愕然抬头,泪流满面的看着再次阖上的帐门,身后,素玄已经淡淡道:“她不敢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现在看了,她就未必起得来了……他的事,便我来吧。”

他抿着唇,挺直背,看着那个重重垂落的帐门。

如果凤凰必须在涅槃中才可以重生,那么那些逝去的生命是不是就会化成焚烧的香木和梧桐?

如果看得见前路这些悲凉和离别,我们是不是可以选择中途退却?

命运如此森寒,任你智慧浩瀚,才能通天,亦有不能及之处,而滔滔红尘谁伸出翻云覆雨手,翻卷去多少青丝和白骨?

他立在风雪之中,看着似乎永远不会再次开启的帐门。

一生里,两个深爱自己的人,一夕之间,双双离开。

一个在帐内,一个在帐外。

永恒沉睡,永无应答。

从此天人永隔,只余自己,从富有至难以承载,忽而成为贫瘠至一无所有。

从此后你们长行,留我独自一人面对这人生悲苦无限。

从此后沧海茫茫,谁人共我长歌?

秦长歌却不再流血,甚至不再流泪。

她只是打开妆奁,脱下面具,先仔细一番易容,再对镜细细梳妆。

描远山黛眉,绘粉艳樱唇,略略扑粉,掩去眼下红肿青黑,再在掌间晕开胭脂,薄薄敷上一层,遮掩流泪流血之后苍白憔悴的容颜。

挽云髻,妆飞霞,披冰绡,着素裳。

铜镜里,渐渐依稀是当年睿懿皇后妆容,妙目流波万种,气度无限风华。

秦长歌对着镜中的自己,没有笑意的笑了笑。

然后,掀帘,站起,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风雪立即扑面而来,凉如千年深渊,秦长歌仰起头,迎着自遥远的神山奔来的如刀罡风,深深呼吸。

然而经过适才那刻,世间已经没有再能割伤她的冷风。

已经冰封的心,不会再被什么冻结。

跪在地下的李骥和冯子光愕然抬头看着主帐突然出来一个女子,全身素衣,衣袂飘飞,于风雪之中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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