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599)

妆台后隐约有个暗门,秦长歌不费事的打开,里面是一个描金盒子,那锁极其jīng巧,不过在秦长歌手里,也不过就多花了半刻钟功夫。

她的手指一直很稳定,眼神里却有些深沉的暗昧之色。

“啪”一声盒盖开启。

散出淡淡的,因年代久远而封存住的,时光沉潜的气息。

盒底事一张色泽微huáng,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变得枯脆的纸,纸下有两双极其jīng巧的小鞋,大抵只能给婴儿穿着,依稀还能看出来是淡huáng颜色,一双左边绣飞蝶,一双右边绣飞蝶。

那纸上写着:壬戌年乙巳月庚子日癸未时。

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是夜,双星耀月,得降双生,喜乎?悲乎?

喜乎?悲乎?

秦长歌紧紧盯着那张纸,盯着那熟悉的生辰八字,仿佛要将那张薄脆的纸,看出一个深深的dòng来。

很久很久以后,啪的一声。

枯huáng的纸,渐渐洇开一点水迹,将那早已承受时光侵蚀,再不堪任何轻微摧残的纸面,穿透一个黑dòng,宛如一只从尘封岁月深处,带着神祗般的宿命的了悟,静静凝视过来的眼睛。

乾元六年三月末,于温暖金风之中勒马,前方,矗立千年的碧落神山在目。

秦长歌出神的看着山脚青翠葱郁,半山云雾缭绕,到了山巅却遥不可及的世上第一大神山,慢慢伸手,做了个推开的姿势。

推开,推开世人眼中的至圣之地的庄严大门;推开,推开尘封在岁月里某些不能为人触动的秘密。

哪怕那推开的动作,需要用没过膝盖的鲜血之泉来冲击。

今日一旦跨上神山,必将是生死之局,千绝门自来珍惜名誉,极重门规,下山弟子,除观风使之外,永生不得回归山门,如若回来,只要迈进山下一步,便视为叛出门墙,永为千绝弃徒。

秦长歌露出一丝冷笑,千绝门规,还有一条,但凡千绝中人,永不可亲手屠戮同门,不知道这条门规,现在还管不管用?

回首,看向身后急调的幽平二州大军,如一条黑色巨龙,蜿蜒布出数十里,只是那一望,森森杀气浩浩军威,便扑面而来。

再次仰首看向高远达于天际的,那个她心目中曾经的神圣之地,那个她生长于此,学艺于此,忠诚于此,信仰于此,并为之奔波劳苦一生,至死不休的,师门。

那轮断桥上的月,是否还永久笼罩在雾气中?如同某些隐藏的暗昧的计划。

“其实,我们都是被自己信仰并追随的人所毁灭。”

白渊,你一生里最后一句实话,我听懂了,却一直不愿相信,直到释一指向东方,和我说,“去吧。”我才如堕冰水的确认,那个世间最残酷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秦长歌慢慢伸出手,一弯,一掬……手指却在流动的风中捞了个空,那些曾经拥有的最美好的记忆,早已风化在时光的罅隙里,化为心底永不停息的泪滴。

如果没有那场jīng心设计的死亡,就不会有重病夭亡的非欢,不会有惭恨中箭的萧玦,不会有负疚一生最终冰封千年的玉自熙,不会有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被命运折腾得心丧如死的秦长歌。

从萧琛到玉自熙,从玉自熙到白渊,一层又一层真相之后,是一层又一层迷雾,而迷雾尽头,谁的手拨开浓云,现出命运铁青森凉的脸色。

大梦无边,谁在彼岸?

师父。

今日我,挟满腔疑问愤怨而来,为求一个答案,不惜杀上山门。

我只想问一句。

为什么?

大军巍巍如绵延铁墙,矗立在碧落山脚。

号称神山,多年来深受世人膜拜,可望而不可即的碧落,第一次迎来了带着敌意的目光。

那些沾满沙场血迹的军靴,即将狠狠踏上那些从无人触碰的青翠糙木。

秦长歌下马,出神的看着前方一小块白玉石碑,上面简简单单书:“碧落”两字。

字迹飘逸潇洒,若有仙气,是千绝始祖创立此派时亲手所书,但凡被派遣下山的弟子,临行前一定要向这石碑三叩首,而远涉红尘再也不能回归的弟子,思念师门时,也只能到这石碑之前为止,遥遥对着山巅叩首,若是再进一步,便视为叛出师门。

千百年来,从无人有犯此门规,事实上,千绝门门规是所有弟子的金科玉律,所有人从进门伊始便被日日告诫,谁也兴不起一丝叛逆的念头。

那么……不妨从我开始吧!

带着一丝冷笑,秦长歌缓缓迈前一步,素白袍角,越过了那道玉碑。

从现在开始,我把我自己逐出门墙了,既然我已经是千绝弃徒,那么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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