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615)

这里已经不是青石板路,换成枯糙和微带泥泞的土路,再往前就是上林山,红灯往前指指,仿佛便可以照见半山那座黝黑的林子。

那里沉睡着那个马上微笑一瞥的女子,最后的一部分骨殖。

我和她最后的关系缘系,居然最后竟成了这般死亡和吊祭的结局。

带一抹迷离的笑意,我点尘不沾的进入林中,这里有她熟悉的气息,这里的布置一定出自她手,那些地面,树,乃至一片树叶,都不能轻易碰触——这个和我极其气味相投的恶毒女人啊……

将红灯轻轻挂在树梢,我掀起衣袍,迈上那方林中石台,那里,三丈之下,有她的一截焦骨。

我以手撑腮,睡倒遍地落叶尘埃,想起当年那个血月之夜,我将假魏王人头一掷数十丈,辟退千军,而她于枯树之上惊喜回首,那一刻眼神累极迷茫却又喜极清亮,照见我竖刀向月的身影。

长歌,此刻你若再见我,会是什么眼神呢?大抵也会和之沅一样,最初信任,最终怨怪吧?

红灯在头顶飘摇,耀亮我身前枯叶,看起来有种薄脆的妖艳。

前方一丈三尺,有极其细微的呼吸之声,和着黑暗里不知道哪里传来夜鸟啼叫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凉。

我微微的笑起来。

会是谁呢?

番外 窃国记(一)

大秦历三七三年的chūn天,和别的chūn天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比如初绽的那chūn花,抱蕊于枝头,于每日chūn风的沉寂里,都做着惊世一绽,艳惊天下的梦,又或者那些带了落花香的流水,悠悠的从山间流到城衢,再一路奔向江河,直至汇聚入海,给那远隔高山的临海之国,带来属于大秦帝国的更加温软几分的淮南花香。

而某个整装待发的小人儿,大抵也要顺着这水流的方向,去兑现自己当年对那个人的诺言。

所以这个chūn天还是不同的,因为有了离别。

休养了三年的萧玦,这个chūn天终于有了起色,亲自来挽阳亭送儿子。

曾经的西梁大帝如同老妈子一般琐琐碎碎扒拉着儿子的包袱,一边检查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事一边皱眉,这孩子包袱里都是些什么玩意?比长歌玩过的那些还古怪,短棍子上长角,小弹弓里挖空,钢鞭里生出钩子,链子还可以穿成锤子,还有一个自己会乱滚的软软的管子,萧玦试探着用手去碰,包子立刻杀猪般扑过来将他手拉开——看来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

不过印象中,混账小子身上掏出来的东西,从来就没正常过。

萧玦抿着唇,将包袱给儿子再打理好,他手势很慢,似是觉得整理得越慢,离别便可以缓上一刻般。

此去漫漫长路,远离大秦双圣的保护伞,gān得又是窃国杀头的勾当,萧玦虽说相信儿子混得开,但毕竟才九岁的小人,远去他国,很长一段时间内,冠棠宫将再没有那个打滚撒泼的小主人,等到他摸爬滚打心愿得成,在他国根基稳固再回来时,当初那个爱玩爱闹无耻混账的小子,那个肥肥短短的小ròu球,只怕也永远不见了。

唉,孩子大了,总是要飞的,不过早迟而已,虽然这混账小子也太早了些……

萧玦默默抚过包袱柔软的袱面,怅然想着那个人,一生短暂却影响深远,在这对母子心里永远占着一角不可撼动的重要位置,她为他三日哀哭浑忘世事,他为他远赴异域冒险谋国,他们从不提起他,然而从无一日将他真正忘怀。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论起牺牲来说,他值得这样的纪念,若非他后来心知自己时日无多选择放手,长歌未必最后心属于自己哪。

萧玦目光抬高,掠过天际悠悠浮云,想起多年前除夕的那个下午,那个太师府暖阁前和自己擦身而过的蓝衣男子,轻轻举杯对他一照,说:“陛下,今日是个好日子,请好自珍惜。”

……如今每日都是好日子,每日我都很珍惜……你放心。

包子才不管老爹的惆怅和回忆,哗哗哗的对着老爹数崭新的银票,得意洋洋chuī嘘,“十成新!挺括括!拿来割脖子,嚓!”

萧玦立刻一巴掌拍在他肥屁股上,“出行的人,说话怎么这么没忌讳!”

包子嘿嘿笑着将银票揣怀里,道:“百无禁忌,诸邪退避,敢收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哪!”贼兮兮对老娘一笑,道:“要生也是你生,可是我听说你不肯生三胎?”

秦长歌这几年微微丰腴了些,亲自抱着幼女雪汐立于亭中,微微瞟了儿子一眼,肃然道:“一儿一女一枝花,计划生育我来抓,我要再生个弟弟给你,将来双龙夺嫡有得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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