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105)

又有什么样的智者能告诉我,要想由心而活,到底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紫冥教上任教主,也就是贺兰悠的父亲贺兰笑川,惊才绝艳啸傲天下,却是个痴迷武功不通世务的武狂,为寻觅散落世间的各种传说中的秘籍武学,他不惜丢下教务,丢下美妻弱儿,踏遍人间名山大川,去寻那虚无缥缈的至境,最终寻到与否,无人知晓,外公的密信里,只说他在最后一次回宫时,突然失踪,随即,贺兰秀川接任教主。

从此江湖中,再也没见过这位行事随心,恣肆无拘的第十代紫冥教教主。

我冷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与贺兰秀川怕是脱不了gān系罢?

想起那个容色比女子更媚更艳却毫无粉腻之态的贺兰教主,我的心绪立时烦乱起来,要如何才能既解了师傅的毒,又能安然出了大紫冥宫?

正思量处,忽听得贺兰悠的声气,稳稳笑道:“怀素,这么早。”

我霍然回头,便见未闭的门扉处,贺兰悠长衣大袖,银环束发,微笑伫立在仲夏高山深谷尚算柔和的早风中,眉如翠羽,目闪流星,整个人,明珠般熠熠生辉。

这番神采奕奕,哪里像个竟夜长咳无一时闭眼的伤重之人?

我捺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回他一笑:“你也早。”

“自然是早,”他淡淡看我一眼:“整夜听得有人徘徊不已,只怕也不容易睡得着。”

我怔了怔,知道昨夜那一番折腾竟已被他听了去,一时又羞又恼,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燃烧的热意压制下去,换了端容:“若是未休息好,还是回房安然高卧罢,我可不希望你在替我师傅解毒时睡着了。”

话虽如此,我仍在细细端详他,他虽尽力扮得容光焕发,可声气里的虚弱,脸色的苍白却难以完全遮掩,我不知道解毒需要耗费他多少jīng力,只是他现在不及全盛时期的三成,三日解毒,当真能支持得了?

贺兰悠却笑得浑然无事:“你放心,我既应了,便能做到。”

我深深看他一眼:“既然如此,便事不宜迟。”

※※※

我们一行三人跟在贺兰悠身后,进了他的前院,贺兰悠揖让有礼的请我们坐了,老仆端上早膳来,俱是山野之物,倒也清慡可喜,各人却是心中有事,食之无味,我从筷子fèng里看了沐昕几眼,他有一挑没一挑的心不在焉,半天碗里清粥也未下去半点,我皱皱眉,想劝他多吃些,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经了这一夜,我,沐昕,贺兰悠之间原本勉qiáng维持的太平无事已被尴尬的现实击破,饶是我自负聪敏,也解不得这qíng网尘丝,有生以来第一回,只能做了无用的逃兵。

只觉得堵心,我也很快放下筷子,一直沉默的近邪突然问贺兰悠:“解毒后我能恢复几成?”

贺兰悠笑道:“若有两个时辰静坐调息,当可恢复八成,若无,顶多五成。”

近邪点点头,转向我道:“我是你师傅。”

我登时大为头痛,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即把话先堵上:“我知道是师傅,但若乱命,我亦可不受。”

近邪扯了扯嘴角,大约极是痛恨我的反应敏捷:“我说了算。”

我摇头:“这个不算,师傅,别动什么为我断后之类的念头,我们辛苦来到昆仑就是为了你的命,你却如此不当回事,难道我的一番努力就全白费了?”

近邪冷哼一声,却听一直沉默的沐昕道:“怀素,若是贺兰教主要留下你,你就和尊师和方姑娘先走罢,我武功虽然不济,倒也可挡上一阵。”

我将筷子轻轻一搁,击得碗盏丁玲一声,盯着沐昕眼睛:“一起来就一起走,谁也别动什么舍身的傻念头,做人质也未必要紧,你忘了,也许故人会记旧qíng也说不定。”

当着方崎的面,我不愿说出允炆的名字,不愿泄露身份,父亲号称是勤王之师,其实谁都知道他是反了,我也算个反贼之女,我自己不要紧,可不能害了沐昕和师傅。

这里的故人,自然是允炆,那个荷塘边凉风中微笑说要等我的少年,我不相信他会杀我。

沐昕却在摇头:“怀素,人是会变的,巨大的权势和无上的地位,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xing。”

我不想争辩这个问题:“也许没那么糟,也许我们会来得及。”我转向贺兰悠,他一直在微笑听我们说话,眼色清如雪黑如夜,如此分明,却又模糊得看不清任何真实思绪。

见我看他,他果然给出个温柔的笑容:“是的,也许,不过,诸位不可抱持太大希望。”他转向近邪,微微一礼:“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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