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15)

沐昕怔了怔,揉了揉自己的腿,又愣愣看向我,我自喝我的粥,也不抬头:“看我做甚?你跪了这半日想必舅舅气也消了,再不走就是傻子。”

沐昕明显有些动摇,沐晟也劝他:“娘很担心你呢,回去让她安安心?妹妹这里,想必姑姑很快气消了也就好了。”

沐晟犹豫半晌,我以为他定然是要回去了,这没吃过苦头的少爷,这半日也算难得了。

没想到他思量半晌,呼呼的将桌上菜吃个gān净,依旧爬下桌子,往我身边一跪:“我答应陪怀素的,自然要做到。”

我又好气又好笑,瞪他:“谁要你陪?还不快滚?”

他却眼睛一闭,一副雷打不动模样,gān脆不出声了。

沐晟和秋蝉无奈,自收拾了东西走了,沐晟犹豫了半晌,问我:“如果我去求姑姑,她会否赦免你?”

我失笑出声,好心的沐晟,明明怕我那清高孤远的娘怕得要死,居然要鼓起勇气去求qíng,还真是爱弟qíng深,摆摆手:“别去,我娘不会见你的。”

沐晟叹了口气,自带了秋蝉走了,我看着他稳重端方的步伐,虽然年少,已十足端然风范,再看看身边这装睡的聪明孩子,不由叹气,这人和人,怎么就这么不同呢?

夜色渐渐浓了,舅舅和gān爹始终没回来,不知道在商议什么要事,我跪着,最初的麻与痛已经过去,下半身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而身侧,装睡的沐昕已经真的睡着了。

我惊叹他任何境地里都能入睡的本事,抬起头来,从一扇未关紧的窗户看过去,月色清凉高远,素银的底,透着淡蓝的脉络,有种值得呵护的纯粹的gān净,地面上被这凉而清透的月色涂抹了大片大片的粉白,像铺开一卷上好的丝缎。

这里离前院远,空寂安静,听不见鼎沸的人声和穿梭的人群,我只能想像,王府内院,白日里早已挂起的各式灯盏,此时定已一一点燃,便似一天星斗洒落画楼飞檐,高阁碧瓦杨柳低倚间,红晕点点,彩辉如云。

突然想到娘,她在做什么,为我的顽劣忧心吗,轻颦眉,懒梳妆,就灯一盏书一卷,打发难得没有女儿陪伴的时光吗?她会否为没有我在身侧而觉得空落,如我此刻这般?

……

朦胧里听见门响,流霞笑盈盈的进来:“小姐让我找得好苦。”

我睁大眼看她,我被罚跪她一定是知道的了,此话何来?

只觉得头脑迷糊身体僵木,看什么都影影绰绰,呢呢喃喃问她:“是娘叫你来喊我的么?”

流霞来扶我,烛火里她神色白得吓人,偏偏笑容满面答非所问:“奴婢们是注定要跟随小姐的,小姐以后就是我的主子,水里来火里去,流霞皱一皱眉头,就对不起夫人。”

我顺势起身,依附在她怀里,只觉得衣服滑冷,而她的手更冰凉沁人,我脑里的昏眩一阵一阵,勉qiáng含糊着问她:“你怎么了,手这么冷——”

流霞回过头来,定定看我,我努力的支起眼皮去瞧,却见她额上流下血来,直落到她唇角,她依旧唇角含笑,眼里却泪珠滚滚!

我浑身一冷,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呼啸着炸开来,一瞬间炸开所有的昏沉:“啊!!!!!!”

“啊!!!!!”

尖叫声里我睁开眼,月色沉沉,一室静谧,烛火飘摇映出帐幔上暗影重重,空寂的气息越发缭绕,却哪有血泪jiāo融的流霞?

原来是噩梦。

然而我的心一阵紧似一阵,冷汗如泉般流满全身,内腑深处不知哪里莫名的痛起来,如锯般割裂碾搩,不祥的预感令我无法再多呆一刻,不行,我要离开,我要立即回到娘身边!!!

爬起身,立即栽倒,我咬咬牙,就地一滚,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不顾膝盖万针攒刺的疼痛,狠狠咬唇,踉跄着往沉沉的夜色里奔去。

身后传来沐昕惊慌的叫喊:“怀素你怎么啦,怀素……”喊声渐远,被我丢弃在这夜微凉的风里。

我在狂奔,狂奔,甚至不知道跪了这许久的腿如何支持我这般剧烈的奔跑,夜色渐凉寒气弥漫,我衣着单薄,因紧张冷汗满身,瞬间又被风chuīgān,冰凉的贴在我身上,冻得肌肤起栗,而心底某个声音越来越响亮,几乎是叫嚣着呼唤:“回来!回来!!!”

一路踉跄,转回廊,过假山,西平侯府白石地面被我的夜奔的脚步急促敲响,而前方,藏鸦别院在望。

看着那熟悉而平静的灯光,没有人群,没有哭号,我心下一松,也许,也许都是我多虑了……突然看见院门被人匆匆打开,寒碧连灯笼也不提,飞快的奔了出来,我的心咚的一跳,急急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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