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154)

冷风敲窗的声音如同在劝人归去,却不知道是否会有人于这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的萧瑟冬夜,悠然而来?

那朵冰花,静静躺在我掌心,我已凝望良久。

我一直努力用真气,维持着它冰雪之姿,然而掌心的温度,终不可避免的使它渐渐融化,化为一汪清清水泊。

烛火飘摇里,明灭光影,我缓缓合起手掌,攥紧成拳。

满握一掌,冰凉。

良久,我张开手掌,注视空空掌心,微笑。

贺兰悠,你是要告诉我,我们之间的某些感qíng,注定要如这花一般,越温暖,越炽烈,越会更快的消失?

如这冰雪所化之奇花,终非自然之物,难得永久?

“嗤”一声轻笑。

寒气随着骤然推开的窗扇呼的涌入,室内幔帐被风chuī得缭乱狂舞,那些重重叠叠的玉huáng纱影飘飞出万千道迷离光影,光影里,一道银色柔光如月色she入,黑檀镂雕宫灯里烛火一颤,猛的一涨长达尺许,又立即静歇,依旧发出朦胧的红光。

红光映照下,厚而软的织锦地毯上,已多了一个人。

镀着月光的银衣,镀着日光的俊美容颜。

翠羽长眉下,那双微微上挑的飞凤般的明媚眼睛,带着笑,带着点慵懒曼然的神色,似近似远的看着我。

我端坐不动,凝视着他似清瘦了些的容颜,语气淡淡的打招呼:“少教主,近来可好?”

贺兰悠笑,久违的害羞的笑:“托福,很好。”

“哦?好到什么程度?我可否一问?”

“可以,”贺兰悠笑:“我说了托你的福,哪能问都不给你问。”

我注目着他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只觉得心底泛起淡淡苦涩,那苦涩的滋味如此清晰如此难忍,直似要苦到舌尖,却在舌尖与牙齿接触的那一瞬间,化为无味的言语。

“贵教主可好?”

“自然不好,”贺兰悠施施然坐下,“我活的好,他自然不能好。”

我缓缓靠在榻上,以掌托腮,静静看着他道:“少教主,自从我回来后,我将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细细回想了一番,又托人查了些你们紫冥宫的消息,林林总总加起来,得出了一个很有趣的结论,你想不想听一听?”

贺兰悠乌黑浓密睫毛下的目光一瞬间突然深如古井,井底闪耀着波澜暗起明灭的光,“和我有关吗?”

“和你我有关。”我淡淡道:“和一个城府深沉的男人和一个傻瓜女子有关。”

目色一闪,贺兰悠泛起一丝惊讶的笑意,似乎很忍俊不禁:“怀素,傻瓜女子?你在说你自己?”

“嗯,”我神色平静,“要承认自己是个傻瓜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从不曾高估自己,更不会高估自己在任何人心目中的地位。”

“比如你,”我指指他,“我就很明智的从未敢认为你真的对我好过。”

贺兰悠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高明画师作伪的赝品,虽美却不生动,“怀素,你可真会伤人。”

我神色不动:“过奖。”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也不给自己逃避的理由,“少教主,我刚才说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贺兰悠难得的有了犹豫之色:“如果我说我不想听,你会怎样?”

我答:“不可以不想。”

贺兰悠怔了怔,啼笑皆非的摇头,“那你还问什么?”

我讥诮的看他:“为了配得上你地位的尊重。”

笑容消失,贺兰悠神色突转凝重黯然,垂下长长的眼睫,他道:“怀素,我们很久不见,你何必这样对我……”

“是的,你何必这样对我?”我再也忍不住,冷冷接上,摇摇手中纸卷,“少教主,我这里有几个零碎的消息,真的很零碎,不过如果有心要把这些零碎消息连在一起想的话,倒一点也不乏味了。”

不待他答话,我展开纸卷,“先读一段话给你听。”

“昔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今吾气走周天,心传秘法,神通六识,指成拈花,世间万物,无有不破,以指为目,戳点河山,一指破开混沌势,笑我众生皆默然!’”

读完,我微笑抬头,看向抿紧嘴神色无波的贺兰悠,“少教主,对这段话,你应该很惊讶震动才对啊,久已散落的父亲亲笔,任何人听见,都应该震撼不已才对,你为什么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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