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192)

我便笑问他,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当是男儿之志,如何他就能不动凡心?

沐昕笑,非不能也,实不愿也。

我却在心里想,如果换个人回答这个问题,比如贺兰悠,他会怎生答我?

贺兰悠自那日和我先后回了王府,便深居简出,没几日悄无声息的走了,我猜想他得了那什么神影护法图,自然会有所动作,他那个手下,叫风千紫的艳媚女子,在走之前一天,突然跑来找我打了一架,再次斗了个势均力敌,临走时她撇撇嘴,道一声:“和我抢,你会倒霉的,还是认输吧。”

我不过一笑而已。

建文元年的年关,眼看就要在来来去去,和紧张而有序的忙碌里,平静如常的过了。

※※※

腊月二十三,小年,灶王爷上天的日子,这一日祭灶,除尘,备饴糖,给灶王爷甜甜嘴儿,哄得他老人家上天多说些好话。

我独自一人在街上漫步,寻思着给沐昕备件生辰之礼。

我素来是个不对闲事上心的,记得他的生辰,不过因为他一直是西平侯府最受宠爱的四公子,当年在侯府,每逢他的生辰,府里必得要好生cao办一场,那个热闹,想忘记都难。

如今他抛家别母,独自一人来到北平,为我客居于此,往年的热闹,自然再不能有,沐昕的xing子,自不会对这身外之事在意,也不会愿意在这燕王府cao办生辰,我却心有不安,无论如何,素日都是他为我cao心,如今也当我好生表示一二。

可是在这街上转悠了大半日,愣是没找出合适的物件来。

沐昕出身豪贵世家,什么贵重玩意没见识过?又是自幼娇养的侯府公子,jīng巧的玩器,jīng细的饮食,jīng美的物饰,应有尽有,素日的做派,虽不故作高贵讲究,但与生俱来的良好家世和勋室豪门锦衣美食养成的气度,早已深藏血液不可抹去,任是谁,一见他本人,也知道绝非蓬门糙户出身,便是藏于泥淖之中,布衣陋衫,也不能掩其高华风致的。

这样的人,要寻出配得上他的物件,还真是难事。

今日一早谎说渴睡,把沐昕独自赶到军营去了,自己却在他走后一骨碌爬起来,又赶走了要跟随我的映柳——照棠已被我很客气的命人直接送回长宁阁朱高煦处,附赠香笺一纸:“君有雅意,我无闲心,谢君暗箭,还君明枪。”

是以现在我身边只剩了映柳服侍,不过我已飞鸽传书,让寒碧流霞来北平,还是自己从小用着的人儿贴心方便。

走了大半个上午,眼看日上中天,却还没看中什么,正午的日头照下来,我竟微微有些热,正寻思着是不是先去吃些东西再说,忽见前方有人围成一团,不时有叫好的声音传来。

我素来是个不喜热闹的,只是略略扫一眼便打算走开,这一眼,却让我定住了。

人群里,贼眉鼠眼挤来挤去的那人,手伸在一个只顾着翘首张望的人的衣襟里,掏摸着什么,随即抽出,又搁在了自己怀里。

我笑一笑,走了过去。

轻轻拍拍他肩头。

一张普通里微有些狡黠的脸转过来,瞪了我一眼:“丑丫头!拍什么拍!”

嫌斗笠面纱太麻烦,我给自己化了妆,枯huáng脸色,嘴角硕大一颗痣,痣上还颇有意趣的给缀上三根毛。

这副尊容,自然不得人青睐,我很好脾气的笑了笑,“这位大哥,你掉东西了。”

“嗯?”他疑惑的低头去看。

我一掌顺势把他拍到地上。

顺手拉出他怀里的那个布袋,一并扔在他身下。

然后拉住那个被偷了还浑然不知,只顾伸长脖子拼命挤的失主,惊叫:“哎呀大哥,你把人家给挤倒了!”

那人大惊,急忙弯身去扶,“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大哥,我不知道你在我后面……咦……这不是我的钱袋?你你你你,小偷!!!”

周围忙着挤进去看热闹的人听说有小偷,立时来了兴趣,同仇敌忾的涌上来:“抓小偷!”

失主咆哮着,蓬的一下蹦到那个栽得七昏八素勉qiáng挣扎起来一半的小偷身上。

再次如愿把他砸到尘埃里,啃上一嘴泥。

我看也不看,抄着手,施施然从冲上去打小偷因而空出来的人群空档里,走到众人围住的中心。

却只一桌,一几,数副字画而已。

不过是个卖字画的,不过难得的是,作画人却是双手支地,以嘴叼笔,倒立作画。

更难得的是,这人是个残疾,双腿俱废,空dàngdàng的裤管,垂落背后。

我忍不住停下,多看了几眼,后墙上悬着几副已完成用作招揽的字画,造诣不深,远不及沐昕,连因少年噩梦,不喜钻研书画的我也有所不如,不过在穷苦百姓眼里,想必已是相当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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