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215)

他笑:“叔叔,我对你一向体贴。”

“是,”贺兰秀川轻抚雪狮:“体贴的好侄儿,我该要怎么感谢你呢——”

尾音未散,人影已流星跃落九天般一掠而下石窟,紫袖一卷,如玉的手掌便到了躺在沐昕怀中的毕方身前!

银衣一拂,贺兰悠疾掠而出。

雪袖一扬,沐昕翻掌而上,直直迎上贺兰秀川掌风。

银丝一闪,我和刘成双双腾身扑上。

青影一晃,方一敬扑护向沐昕。

一切都发生于同时之间。

砰!

单掌jiāo击之声。

遍地的沙被掌风激扬而起,模糊了我的眼,huáng色的视野里只见紫影压迫下,白影抱着黑色身影飞速倒滑,在平坦的沙地上划出长而直的深深印痕,靴跟与砂石快速摩擦闪起火花,一路火花飞溅里,听见轻微的扑的一声。

huáng沙里,开出鲜红的花。

烟尘腾腾里,沐昕大倒仰一路后退,身躯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后背已将靠上地面,而贺兰秀川却如挂在他身上般,微笑着,优雅着,恶魔降临般,衣带飘飘,紧缀不放。

冲上去意yù阻拦贺兰秀川的刘成,甫一接触就为他qiáng大无伦的真力所阻,如撞上无形巨罩,一个跟斗倒栽出三丈外,骨碌碌滚倒在地,一时竟爬不起。

绝世利器,无人可轻撄其锋。

然而沐昕在他手下,qíng境危殆,我死也不能不去。

忍着沙尘刺痛眼,闭目扑向战团,却有人比我快上一步,方一敬大声嘶吼:“你这妖人!”猱身扑上,不顾一切的扑在贺兰秀川身后。

那人漫不经心如拂去糙叶般甩袖一拂。

银影一闪,带着yīn谲的寒气和决绝的杀气,如一道薄而不显的影子,忽地贴在了方一敬身后,手掌近乎温柔的,按上了方一敬的背心。

一线杀气,如刀锋,以ròu身为界,毫无转圜毫无怜悯的,bī出。

“嘶。”

极轻微的一声。

我终于看见了那个从未放弃过魅丽笑容的绝艳的脸,露出了惊震的神色。

长空一个翻转,衣袖卷如流云,那最软腰功的伶人亦做不出的美妙姿势,在他做来,再自然不过。

却少了往昔的几分闲适。

血光如霓虹飞降,再如雨淋落,落在沐昕衣上,洒开落英缤纷。

艳色的唇,瞬间暗紫。

方一敬的身子,却令人惊怖的软了下去,薄了下去,缩了下去,软成绵,薄成纸,缩成他昔日的一半大,再卷成团,以极其古怪极其诡异的姿势,卷落在地。

他全身的骨头,五脏六腑,筋骨肌ròu,在那yīn毒狠辣至无可比拟的一掌下,全部粉碎了。

“一敬!”

扑过去抵住沐昕后心的刘成一声撕心裂肺的喊,震得石窟都似在微微晃动。

只一瞬间,贺兰秀川伤,方一敬死,贺兰悠以方一敬ròu身作介,暗算成功。

而贺兰秀川斜翻而出,贺兰悠的手还未收回,瞬间竟换成他到了沐昕身前。

掌心正对着沐昕前心。

我心胆俱裂的发现这一刻贺兰悠目中闪过杀气,夹杂着痛苦,失落,yīn狠,彷徨,无奈,悲伤,决绝……种种令我心惊至不敢再想的qíng绪。

当真什么也来不及再想,我宁可我猜错了伤害贺兰悠也不能让一时犹豫导致后悔终身,闭了眼心一横,我大喊:“贺兰悠,你碰他,我就死!”

……

天地寂静,风从关内一路奔向关外,涤dàng而去,百世万事,此刻都休。

我闭着眼,泪缓缓自眼睑流出。

这一刻我宁愿自己突然睡去,不要再有睁眼的机会,不要亲自面对自己的狠心与决绝,不要有机会再去看见我当年马车底微笑的少年,或许脆弱的表qíng。

彼时陌上花开,却已无人可伴我同归。

指尖,烧灼的疼痛着,却不抵心底如火燃着的辗转淋漓,焦痕处处。

只是单薄的一句话,已迈过了当初青涩的念想,将那圆月下的初见,马蹄下的落花,屋檐顶的笑语,火场前的戏谑,统统抛在了身后,如水逝云散,万川奔流,只在瞬间,便不可挽留的去了。

“风雨如晦,jī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当年怀着甜蜜心思微笑吟哦诗经的少女,如今到哪里去了呢?

当年于死生之间坚定托付“我愿意”的少女,又是于何时离去的呢?

那个初初懂爱的少女,当初未曾死在暗粼闪烁的暗河中,却死在了今日漠北,鬼城,死在qiáng大畏惧与猜疑中,死在迫不得已无法信任的伤害之中。

心痛如绞。

……

我想这一闭眼的时间,定是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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