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240)

一气说了这许多话,我也觉得累,累到麻木,便不愿去想他听了会是什么感受,铺在地下的影子清瘦而颀长,宽大袍袖似在微微颤抖,但我想许是山风过大,chuī着了的缘故。

歇了一会,又回来点力气,我站起身,将姑姑的尸身与头颅放在一起,找了dòng内的一处稍显gān燥的石块放了,又为她理好微微散乱的鬓发,我做这些事的时候贺兰悠一直站在我身后,他见我步履艰难,几次yù伸手来帮,都被我轻轻然而坚决的推开。

收拾完毕我也不看他,抬腿就往dòng外走,经过他身侧时我顿了顿,心想着要不要将那方玉佩拿回来,可是此时jīng疲力竭,实在不愿和他再多言语,便直了直腰,走了出去。

将将到dòng口,他伸臂一拦:“这么大雨,你到哪里去?”

我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刚才说了那许久的话难道你都没听懂?难道非要我说恩断义绝分道扬镳这么清楚的字眼你才能不多事?”

贺兰悠的脸色沉在黑暗里反而显得分外的白,语气却和脸色不是一回事:“就算恩断义绝分道扬镳,就算成了仇人不死不休,我若想拦你,一样可以拦得你。”

我不语,闪身让他,他手指一探,已捏住了我下巴。

拈花般的手势,轻而优美,我竟呆了呆,第一反应,就是挣扎着转头去看姑姑的尸首。

贺兰悠的眼光也随着我的动作变了变,原本的那分迷离之色渐渐沉淀,忽地放开了手。

我赶紧退后一步,想了想,道:“是,你是可以拦住我,天下第一大教的qiáng势人物,要做什么岂是我这区区女子抗拒得了的?说完我便坐下。”

他似是想不到我这么好说话,反倒怔了怔,随即释然微笑道:“我是为你好,这般雨势,你现在这qíng状,断不可淋着。”

我懒懒看了他一眼,道:“既如此,你生了火来,怪冷的。”

贺兰悠看了我一眼,取了火折子,又寻了些未被尽湿的dòng内gān糙,生了火,生火时他始终有意无意挡着dòng口,我也不理他,凑过去烤了阵火,他也要过来,我淡淡道:“现在别和我抢,等下这火让你一人享用,你会用得着的。”

贺兰悠一怔,我已森冷的笑起来,缓缓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事,高悬火上:“贺兰悠,你尽可以拦着我,不过你拦着我,我定然不甚高兴,我不高兴了,这本指诀只怕就拿不住,指决拿不住,你做梦都想拿到的东西,关系着你们紫冥教传承和你父亲身后之谜的宝贝,可就化为轻烟了。”

他脸色连变,似犹豫似震惊的竟呆在当地,当真一步也不敢再上前,我瞧着这个刚才还一心为着我安危考虑的男子此刻的挣扎,有一刹那的悲凉,然而悲凉之后我便觉得自己滑稽,我跟他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难道还没能看透他?或是明明看透却仍残留着一丝希望而不肯面对?

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笑完后我面色一整,冷喝:“你!滚开,退后,退到外面去!”

火光映照下,贺兰悠眼色深邃如海,海里翻涌着的,是我终生也不想再明了和面对的思绪,他抿紧嘴唇,看着火上指诀,目中幽光一闪而过,犹豫着要开口,想了想,却最终缓缓的退开,退向dòng外。

dòng外,bào雨如泼,倾了天瓢。

他身子还未出dòng,被风势斜卷来的雨便已经令他长发尽湿,湿漉漉粘在额上,越发显得黑得更黑,白得更白,一眼看过去,惊动人心的颜色。

他那银衣是沾水不湿的,饶是如此,狂猛的雨势依然飞快的湿了他全身露在外面的肌肤,顺着指尖流下的雨水,淅淅沥沥流了一地,看起来实在颇为láng狈。

我的手,依旧稳稳的抓着指诀,冷眼看着他,被我bī着一步步后退至狂风bào雨中。

直至看不到他身影,我才颓然放下手,将指诀收回怀中,闪身出dòng。

雨势一直不歇,闪电时不时张牙舞爪撕裂远处天幕,一阵阵忽青忽白的电光驱散沉寂的黑暗,映得人脸连绵闪现犹如鬼影,巨雷低低滚动,压抑着盘旋在dòng顶,随着bào雨越发凌厉瓢泼,我隐隐听见山顶树木被雷劈裂栽落的声音,另外还有细微的隆隆声,不祥的传来。

我衣裳单薄,此时越发抵不得那般寒冷,雨珠砸在身上,竟有了飞石的力度,劈头盖脸的bào雨中,我gān脆闭了眼睛,只凭感觉向山下走。

知道贺兰悠定然在我身后,刚才那一番bī迫,也不过是要他让我出dòng,根本没打算把他bī走,这雨今夜定然难停,贺兰悠不会放我离开,可若是他不给我出来,等到明日,天知道熙音怕我赶回拆穿他,又会对不知实qíng的近邪他们耍什么诡计,所以别说下雨,便是下刀子,我也得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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