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326)

我冷笑一声,“怕他什么,他纵做了皇帝,我一样不惧他。”

“少胡chuī大气,”老头哼了一声,随即正色道:“我正要给你说这个,丫头,你父想必很快就要身登大宝,你打算何去何从?”

“你说呢?”我反问他。

“我不管你怎么打算,”老头道:“我要提醒你,你爹很快就不是燕王,是皇帝了,但凡一个人身份转换,心xing是多半要变的,何况他要做的是皇帝这个全天下最为无耻最为狠毒的位置,在其位谋其政,他的所思所想,所见所闻,定然与以往不同,你万不能再当他是以前那个燕王,诸事掉以轻心,要知道,帝王心术,是世间最最渊深最最可怕最最反复无常的物事。”

“我自然知道,”我叹了口气,“他犹与别人不同,他这个皇帝位子是生生从侄子手中抢来的,历经四年苦战,数次濒临绝境,千辛万苦于劣境中挣扎得来今日的一切,他的得失心执著心,较历代帝王定然更为浓烈。”

“你知道就好,”老头望着窗外,“如此,我走得也放心。”

我心中一黯,垂下眼睫,饶是早已心知肚明老头救走允炆,定然会立即隐居,但别离这么快便来到眼前,依旧不能自抑的悲凉之意顿生。

这些年,我和外公聚少离多,好容易有这数月相聚,转瞬便要别离,外公已是耄耋老人,红尘岁月已有限,此一去,再思相见,只怕今生无期。

却叫我,如何舍得?

心中一冲动,我脱口而出,“我和你一起走。”

此言一出,自己也微微一惊,随即想起,于这京华烟云地,其实并无可值得留恋的人或事,无论是自己所厌恶的兄弟姐妹,还是即将成为皇帝天威难测的父亲,都不能给我如伴在外公身侧的温qíng欣喜,山庄诸人,才是我真正的亲人,我真真是蠢了,怎么就想不到要和他们一起?想到当年在山庄那段难得畅朗的日子,一时神往,泛起淡淡喜意。

老头听得我话也怔了怔,随即无声摇了摇头,我诧然道:“怎么?你不肯带着我?”

“你这丫头,笨起来实在让人气结,”老头敲我的脑袋,“还记不记得当年接到我的那封信,信里说了什么?还是你只记得随信而来的秘笈和银子,把老爷子我的谆谆之言忘得gān净?”

我沉思一下,讶然抬头:“你要放舟海外,远离中原?”

“对,”老头一撇嘴,“你爹那个人,允炆活一日,他都不肯善罢甘休,所以,如今他虽逃了出来,但普天下,难有他立足之地,终生都得不见天日漂泊无定东躲西藏,何况我替他推过命,留在中原,恐迟早有xing命之忧,所以,我早就和你说过,此间事了,将携有缘人放舟碧海,这个有缘人,就是允炆。”

我眨眨眼,“离开中原就离开中原,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老头胡子一竖:“你去?丫头,那沐小子去不去?”

我顿时哑然。

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叹气,“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顺理成章的认为沐小子一定会和你在一起,根本想都没想过其他可能,但你要明白,沐小子不是你,你可以无牵无挂,反正你爹那一家子都不是东西,他却有家,有老母尚在,有至亲兄弟,他于这非常时期一走,以你爹的疑忌之心,沐家难免遭受牵连,而他也终身有家不能回……当然,你真要走,沐小子还是会一如往常毫无怨言的陪着你,但是你忍心让他抛弃这一切?忍心让老母失去幺儿,忍心让他为难?”

我默然,这还用问么?自然不能,外公说的对,我不能自私到那般地步。

老头看着我,难得态度端肃的叹了口气:“丫头,你什么都好,明决刚毅,聪慧dòng彻,唯独心地尚不够冷硬,这自然是好事,只是于qíng之一字,便不免过于拘泥,纠缠磨折,苦人亦自苦,伤人更自伤。”

我知道这是老头的临别赠言了,一时心下酸楚,只含泪颔首,却无言以对。

他继续道:“你家老头我虽号称晓天机明人理,但你也知道,但凡推命称骨四柱周易六爻紫薇斗数铁板神数之类种种,无论怎生jīng深此道,一旦施之于自身与亲近之人之身,多有不准,所以你的命,我从未给你推算过。”

我霍然抬头,“没有?!”

他愕然看我,“自然没有,你何有此问?”

我吃吃道:“那那……那……当年我曾在你书房里看到几句话,批的是‘威仪天下,终致洇于糙莽,名盛当世,终致后世不闻,英才尽仰,终致孤寒一生’……难道说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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