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33)

我的语气里有太可怕的东西,连沐晟也惊住,呐呐道:“我说父亲去世时……”

我晃了一晃,眼泪突然泛上眼眶:“你是说……你是说……舅舅去世了?……”

沐晟一脸惊色:“你不知道?姑姑去世不久,父亲也去了……”

我突然觉得昏眩,紧紧扶住身边一棵树,指尖扣住树身,深深陷入:“我……不知道……”

沐晟担心的看着我,伸出手想要挽扶,却最终犹豫着缩回手去,我凄凉的一笑,千言万语涌在胸中,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失了重要的一块,无尽的寂寥漫上,而这秋风如此冰凉,无qíng穿透我心口,似剑般搅痛得我鲜血淋漓。

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扶住了我,我迟钝的转目,看见外表温柔的贺兰悠素来冷漠的眼睛里,淡淡泄出几丝关怀与担忧,他的目光宛如实质,拂过我灼痛的心,我觉得心里略略一暖,神智恢复了几分,想起了舅舅去世那时辰,我还在山庄疗伤,定是外公他们怕我乱了心神引起毒气散逸,所以瞒了我。

之后怕我伤心,gān脆就瞒我到底了。

扶着贺兰悠的手站直,我在泪眼朦胧里注视沐晟:“带我去给舅舅上香。”

在舅舅牌位前,我手执素香虔诚跪拜,舅舅,原谅我未能在你最后时刻伴在你身边,如果我知道那一别便是永诀,我想也许我宁愿死,也要见你最后一面。

看着那黔宁王的尊号,想起沐晟说舅舅归葬京师,谥昭靖,侑享太庙,我淡淡想,死后哀荣又如何,终究换不回那个英挺明朗的男子,我终究是永远看不见他长身玉立于风中,对我万分宠溺的笑了。

上完香,回到正厅,我问沐晟:“舅舅因何疾而逝?”

沐晟的回答有些犹豫和含糊:“因病……”

我皱眉,想起先皇屠戮功臣的手段,心中一寒,难道舅舅最终也未逃脱得兔死狗烹的结局?

沐晟看我神qíng,知我误会,急忙解释:“怀素,不可多想……”他又犹豫了一下:“我不说清楚,只是因为不想你再伤心……”

我一怔,我还有什么好伤心的?娘和舅舅,两个最爱我的人,在同一年逝去,一个我未能亲身陪伴陪她走过最后一段艰难的路,一个,我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甚至连死讯也是7年后方知,凄凉至此,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怅恨的?

沐晟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怜惜:“父亲是重qíng之人,他的身世你也知道,先皇后先太子待他深厚,洪武十五年初,先皇后薨时,父亲哭至呕血,病根因此便种下了,后来你娘病逝,再不久,先皇太子薨逝,父亲因此缠绵病榻,后来没多久,便去了……”

“先皇太子薨逝……”我听着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先皇太子是哪位?能让舅舅伤痛至此,必是jiāoqíng极好常来常往的,可舅舅最是jiāo好的,也就是gān爹了……先太子……朱标……允……

我突然浑身一冷,喃喃道:“gān爹……”

沐晟注视我的目光里充满了悲悯:“是的,姑姑和父亲其实一直都没告诉你,你的gān爹就是先皇太子。”

我呆呆想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真是笑话,我还有多少事应知道而未曾知道?黔宁王是我舅舅,先太子是我gān爹,允,我一直唤他哥哥的允,那日因我失手而误伤的允,应该就是朱允炆,去年登基的新帝,好煊赫的身份!好震撼的背景!那么,外公是谁?娘是谁?我又是谁?

想起那日倚门凄然望着娘,低头轻咳的gān爹,想起他早衰的华发,我若有所悟,一刹那泪盈于睫,深chūn未绿,鬓发已丝,人间别久不成悲,gān爹,一直是寂寞的吧。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那些华年流光里,那个回眸流掠生波的女子的裙裾,早已拂过岁月的长廊,带一抹huáng花赤叶的暗香,于薄绡丝绢相望般的朦胧里,迤逦而去了。

终,不可回,不可追。

我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血色早已消失,这一刻,原来我比任何人更寂寞。

听见沐晟问我:“怀素,既然回来了,就留下吧,我叫人把藏鸦别院收拾下,很快就好。”

我摇摇头,只觉万念俱灰:“不了,斯人已去,我留下有何意义。”

沐晟有些急切:“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啊,我们一起长大,难道你不觉得我们是你的亲人吗?”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新帝登基,风云暗涌,这世道并不太平,你单身女子,如何能行走于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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