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401)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他在心底,淡淡苦笑起来。

那些拔剑低吟的日子里,有无想过今日,凄凉至无人可诉,竟会避在人静之处,作相思怨之曲,万千思绪难诉,恍惚间已栏杆拍遍。

爱是多么华丽的一场梦境,娓娓道来,决然而去,蹈风御月,不可追及。

她的呼吸,从此缠绵在谁的怀抱中?那一枝chūn花,又灿烂在谁的素年锦时?

熙音和她的对话,像是一幕遥远的折子戏,有声有色,彩衣艳妆,然而那手势何其苍凉,他看不清楚,也不能再,看清楚。

有什么在碎裂,有什么在远去,一朵蔷薇尚未撷至掌中,便已萎落于血色的泥泞中。

雨不知疲倦的冲击而下,天地扯成茫茫白幕,他是暗色单薄的剪影,从此永久漂浮在另一个没有她的空间。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

哪怕,那些祈求得来的日日夜夜,只是在一遍遍练习,和她说再见。

他只记得,那一年,chūn风的颜色不抵她颜色,chūn风的明媚不抵她明媚,chūn风的慡朗不抵她慡朗。

他从马车底钻出,揣着一怀的计谋与打算,满心里都是如何骗过那听来音脆如莺鸣的女子。

抬头的刹那,极暗处得见大光明,她盈盈而立,chūn光在她艳光映she下,突然薄了一层,似是特特为她的风姿留白,好让她,婉转清亮,华美如画,天地间唯她一抹饱满的颜色。

那一刻积雪初融凝冰化冻,那一刻笑容平静qíng意深长,那一刻如花美眷,最终葬了如今的似水流年。

爱如青花瓷,坠落金石地,谁试图拣拾,却割裂出缠绵的伤口,永生不愈。

他立于dòng前,指尖按在心口的位置,那里微微疼痛——百多日夜逝水般滔滔流过,每一幕都是她的喜笑嗔怒,被时光淘洗,却越发清晰。

挽留不住的,难道当真挽留不住?

他不甘心。

给我……一段记忆,再多一段便好。

此后的永生里,于昆仑绝顶,万山寂寥之处,我便可以对着星河云海,碧水深流,假想,我曾拥有过,完全的你。

我,定然,不悔。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发结。

黑暗中,暗色的幽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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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唔,这是一段心路历程,是贺兰在妙峰山误杀艾绿之后,以银针封怀素记忆之前的一段对贺兰的描述……

贺兰悠番外 一生错

在很长很长时间内,我一直认为,世间最美的女人是我母亲,最英武的男人,是我父亲。

在很长很长时间内,我亦一直以为,他们是世间最为恩爱的一对神仙眷侣。

我是记事很早的孩子,父亲失踪那年我刚刚五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和母亲之间的记忆却延续了很久,仿佛他们在我眼前,生活了许多年。

我记得早chūn的时候父亲会采了紫冥宫第一朵初绽的鲜花,轻轻cha上母亲乌鬓,娘对着紫冥宫玉镜池临波照影,粼粼水光里风采灿然。

我记得盛夏时节,地气高寒的昆仑之上,唯一的一处地热之处,被父亲善加利用,辟了一方水温如常的荷池,水面上婷婷袅袅,俱是各色名莲,黑如墨,白如玉,轻粉若佳人霞妆,曼立分行,冷香飞侵,风沼湛碧,莲影明洁,父亲伴着娘亲,在浮波亭赏莲,悄悄在她耳侧低语:莲衣,这遍塘莲花,不抵你无双颜色。

而娘,倚着阑gān,轻轻抚过娉婷莲叶,身后气宇恢宏的紫冥宫西角,一线断虹,月华悄生。

我记得深秋紫冥宫色彩斑斓,深紫明huáng里娘对着一地落叶微微哀叹,她善良至不忍天时更替枯叶飞落,父亲便命人日夜打扫枯叶,只为不令她颦眉那一刹的触动愁肠。

我记得冬日大雪满昆仑,檐角下垂无数晶莹的冰棱,娘紫裘白衣,立于窗前,看父亲亲自在梅树上扫雪,再在树下埋下贮雪的青花瓮,来年chūn,梅花雪沏得玉毫茶,那水轻浮幽香,回味无限,一笑间又一个四季轮回。

我以为,那便是我父母的一生了。

我以为,我可以始终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一对夫妻相守,生儿育女,然后老去。

然后那年,我有了双生弟弟,那时我已经住在自己的广元殿,仆从带了我去看弟弟,一对瘦弱的孩子,大的那个在嗷嗷的哭,皱着眉头和鼻子,奶娘过来抱起,给他喝浓浓的药汁,我看着他哭得满头汗珠,稀疏的眉毛似乎都要被哭掉了,只觉得吵闹又可怜。

我不想理这个爱哭的孩子,就去看另外一个,热热软软的小人儿,粉色的小嘴唇如初绽的鲜花,他对我笑,极纯净的笑容,小小婴儿,笑起来甜蜜芬芳,明澈得像昆仑雪顶从无人履足的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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