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67)

而在与雄心勃勃的叔王的这一场江山博弈之中,坐失良机,只意味着两个字:失败!

失败,换在逐鹿天下不死不休的皇家,便是永恒的灭亡!

如此反复优柔,怎生坐得这帝位?允炆啊允炆,当初我闻你辣手削藩,惊诧之余倒也觉得合理,寡人寡人,孤寡之人,不凌厉不冷酷,如何坐得那清冷高位,以坚毅心志,俯视并治理那锦绣河山?

可如今,你却令我迷茫了。

如果,终有一日,你,我,他,都将面对血色的结局,一切将会如何?

我不愿父亲的头颅滚落你玉陛丹阶,亦不愿你的头颅踩在父亲脚下。

我始终记得。

当年那个俯身荷池的清秀少年,向我一笑回首:“妹妹,你来了。”

他眯起细长的眼睛,字字温柔:“妹妹,我等你。”

……

我应如何?我当如何?

※※※

朱家兄弟回来后,父亲问我,该如何回报允炆难得的善良与安抚。

我冷笑:“越是如此安抚,越表明削藩迫在眉睫。”

道衍叹气:“然也。”

他yù言又止,看了看我,又想玩愿者上钩的把戏。

我掉转头,去看这初夏浓烈的繁花。

而花下,窗边,沐昕坐在红木雕花椅上,一身白衣清淡如诗,目光里是满满的明透清澈之色。

我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微笑,我们一向心有灵犀。

父亲看看我们神qíng,有些无奈,道:“罢了,这书房有笔墨纸砚,有什么计策,各自写了来。”

须臾,四个纸团平放在父亲身前。

一一打开,字迹或雄浑或峭拔或秀丽或清逸,字,却是一样的。

“装疯。”

父亲定定看了纸团半晌,唇角渐渐泛起一丝苦笑:“我这个王爷,也真是个苦命的,居然被允炆小儿,bī得要去装疯。”

我笑:“昔尉迟恭因殴打皇族李道宗,被贬闲居。边境发生战争,帝命宣尉迟挂印出征,尉迟装疯不出。孙膑被庞涓以通齐罪名膑足黥脸,亦曾卧猪圈食猪粪装疯,然一为盛唐长胜名将,一为万世兵法先贤,由此可见,但凡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疯其心志苦其体肤,方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也。”

父亲瞪了我一眼,道:“就你巧嘴滑舌!”

我并未在意父亲语气中的宠溺,依旧沉浸于装疯的得意设想中:“若要装,可不要装在高墙深院的燕王府里,那装也是白装,谁看得见?要装就得装个轰轰烈烈。”

父亲脸色越发难看:“轰轰烈烈……”

我兴致勃勃:“你须得肆意喊叫,多闯民居……嗯,食粪过于恶心……那就暑月披棉,露宿街头吧,总之,越怪诞妄为越好,总要装得这天下众人,都以为你燕王当真疯了,纵使皇上怀疑,也要疯到他将信将疑举棋不定方好。”

说得高兴,未发觉父亲一直一脸异色盯着我看,等我察觉时,父亲已慢慢转开目光,叹道:“怀素,这许多年,虽你并无冷漠之色,然亦未见你如此舒展笑过,能博你如此开怀一笑,我装疯也是甘愿的。”

我怔一怔,刚才的飞扬跳脱顿时掩了,淡淡睇了父亲一眼:“您用心良苦,可惜,终究是对错了人。”

父亲不语,他看向我的目光难得有了几分忧伤,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然而看了道衍一眼,却最终没有说。

室内陡然沉寂,越发抑闷得难受,半晌,沐昕轻轻咳了声,道:“装疯倒是个办法,不过拖延时日而已,只是既然要装,自然要装像些,燕王一直好好的,也未曾有什么病症或事端,突然疯了,其缘由又如何解释?”

道衍一击掌,叹道:“沐公子思虑缜密,”沉吟一刻,他道:“先些时候,王爷一直告病来着,如今便叫王府医官放出风去,就说久病缠绵,误用虎láng之药,逆痰上涌迷了心神,如此如此。”

我微笑颔首:“这得王妃出面了,这般这般。”

※※※

数日后一个清晨。

一线熹光初初照亮燕王府门前雄威的石狮,吱呀一声,大门突然闪开一条fèng,伴随着几声喝斥,一个男子被人恶狠狠推出,踉跄着跌倒在王府台阶下。

接着,一个旧包袱被人从门fèng里扔出,狠狠砸在那男子身上。

路过的人渐渐围了上来,有人去搀扶那在地上呻吟的男子,看清了中年人的脸,不由大惊:“这不是王府医官高先生嘛,这这……这是怎么了?”

那人满面羞愧,艰难的爬起身,不住的叹气摇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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