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书(191)

“陛下!”

嘉宁帝话至一半,被一道浑厚的声音生生截断,众臣打了个激灵,不可思议的望着说话的人,这才看到刚才接了圣旨的钟海竟然一直跪在殿下,手举圣旨。刚才嘉宁帝急着宣布太子的婚事,倒一下子把他给忘了。

就算如此,打断帝王言也是大罪,这粗莽无知的大汉,是不是也忒没体统了些。

嘉宁帝面色不虞,顾着这是自己刚封的大将,忍了下来,沉声道:“钟卿平身,退至一旁吧。”

哪知钟海高举圣旨,头埋向地面,一动也不动。

嘉宁帝脸上失了耐色,“钟海,即领了圣旨,便退下。”

“陛下。”沉默半晌,钟海缓缓抬头,手中圣旨仍高举于天,他磨着膝盖向前一步,头重重的磕在青花石板上。

“臣身负重罪,于国不忠,于民不义,虽领旨却不敢受陛下隆恩!”

此话一出,众臣面面相觑,哪有这么蠢的人,身在朝堂,谁没有个半点过错,至于在金銮殿上当着天子和百官坦诚吗?

“钟卿,人孰无过,朕也是武人,知道武人意气之争时难免刀剑相向,朕恕卿无罪,今日我皇室大喜,卿退下吧。”嘉宁帝淡淡开口。

“臣重罪,不敢得陛下圣恩。”钟海仍未抬头,只是伏于地上。

殿上气氛有些僵硬,嘉宁帝何曾遇到过如此顽固的臣子,脸色沉下,拂袖道:“卿有何罪,道来与朕的文武大臣听一听,看值不值得卿不受皇恩!”

大殿上静默无声,众臣望着地上跪着的人影,倒也生出了好奇之意。

半晌后,钟海缓缓抬头,将手中高举的圣旨轻轻放在地面上,然后起身,整了整盔甲,后退两步,笔直的跪在大殿正中央。

他以一种格外肃穆的姿态望着御座上的帝王,带着视死如归的忏悔。

“陛下,臣曾诛杀我大靖一脉同根的袍泽手足,八万将士埋骨青南山下。此大罪,天不能恕,地不可饶。”

☆、79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那时天还未亮,大雪蔽日,压得整个天空一片雾沉。

三个月前钟海入京,盘缠用了个干净,城南一间客栈的掌柜收留了他们,给他们挪了个小院出来。

如今忠义侯的罪判下来了,秋后问斩,总归是个死,不过是早几日迟几日罢了。等觐见完陛下,他就领着兄弟们回青南山,守着那座城。

这怕是他在京城的最后一日了,钟海心里头雀跃,起了个大早,扑腾一下从床上立起,随便抹了抹脸,准备去院子里练会儿剑。

他提着剑推开门,一眼便望见了院子里立着的女子,她身上披着件墨黑的大裘,还未开口,那人便转过了身。

他一怔,这姑娘的模样倒是比他这辈子见过的女子都要出挑,一身气势更是不输男儿。钟海心底犯疑,不动声色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应该见过我。”那人开了口,声音威仪,隐约有些耳熟,“在大理寺的天牢内。”

这话一出,钟海握着剑的手抖了抖,眼带愕然,急忙走下石阶,“任将军?”

任安乐点头,“我平日里带了面具。”

钟海虽有疑惑,却不是个喜问是非的人,更何况任安乐对他还有大恩,他问:“将军此时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任安乐不回,反问,“钟副将,可是我让你做任何事,你都会做?”

钟海抱拳,言之凿凿,“将军但有所令,钟海万死不辞。”

“恐怕我这趟来,要的确实是你的命。”任安乐淡淡开口,见钟海怔住,笑了笑:“我有些事要问钟副将,希望钟副将能据实以告。”

“将军请言。”

“钟副将可是十年前入的军营?”

“是。”

“可是去了青南城?”

“是,末将投军后就在青南城守城门,过了三年才攒下军功晋升,比不得将军年少成名。”钟海有些赫然,不知道任安乐为何会问这些问题。

任安乐停了片息,才继续开口。

“你十年前是否诛杀过一支军队?”这话一出,钟海神情陡变。

“你诛杀之处可是在青南山?他们可是毫无还击之力?”

钟海一步步后退,脸色惨白,语不成声,“你、你怎会知道,你究竟是谁?”

“果然如此啊,他们真的是死在……”任安乐叹息,声音微凝,缓缓走近,面容淡漠肃冷,“我是谁?我是安乐寨的土匪头子任安乐,不过我曾经用过一个名字,想必钟副将听过,十年前……我唤帝梓元。”

铿的一声,钟海手中的剑落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望着任安乐,全身颤抖。

半晌后,他隐隐有些明了,重新拾起剑,递到任安乐面前,垂头,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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