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书(238)

不论如何,她始终都是大靖太后,韩子安的嫡妻。太后敛了眼底的情绪,停起背,端着太后的威仪,朝梅树下的人走去。

一步又一步,突然,一个雪团砸在她脚边,雪花散在踝上,沁得冰冷。

孙嬷嬷护主心切,抬手便想如往常一般呵斥,却在触到帝盛天眉眼的瞬间冻住手脚,讪讪放下手不敢言语。

“我是个心胸狭窄又睚眦必报的,你手上染我帝家族人的血太多。若再往前走一步,我怕会一个不慎劈了你,远点吧,慧德太后。”帝盛天手上抓着雪团左右抛着,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

太后脸色青白交错,停在原地,身体颤了颤。

帝盛天还是这样,明明她才是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可帝盛天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所有的骄傲顷刻瓦解。

就如当年她以开国元后的身份去见帝盛天时,那人也是随意至极地躺在帝府花园水池的石亭木栏上,摆了摆手,只唤她一声“皇后”。

不起身,不见礼,天下皆知帝盛天能见帝王而不跪,有她丈夫的荣宠,她能奈帝盛天如何?可明明是爱慕韩子安的女子,怎么能在看见她这个嫡妻时还如此坦荡,简直可笑!

太后不缀,心里头却明白,她真正的不缀正是在此,除了韩子安的嫡妻名头,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所以她不能失去后位,她的儿子也不能失去皇位。

可兜兜转转,到如今,怎么还是这般光景?

太后抬首,朝帝盛天望去,“是你把帝梓元带回来的?是你让她来毁了我、毁了我们皇家的,是不是?”

她的声音雾霭沉沉,透着一股子阴冷。帝盛天抬头,瞅着她,突然开口:“孙瑜君,你怎么变成这么一副模样了?”

太后的喝问声戛然而止,被这句话堵得不知所措,面目难堪。

“你在皇宫里心宽体态地养了十年,不比我天生地养,模样应该好上不少才是,啧啧……”帝盛天摇了摇头,“怎么会这么惨不忍睹?”

太后脸色通红,全身颤抖,指向帝盛天,“你……”

“我知道你上山想干什么,想让我看在韩子安的份上饶过皇家,将帝家的事高高放起,轻轻落下。韩子安的魂魄都不知道往生多少年了,他的里子也好,面子也罢,我都懒得看,而且天下人都当我死了,我也不爱玩诈尸这一套。梓元又是个打小就有主见的,她想做的事我拦不住,也不想拦。你做的这些个错事,凌迟十遍都算是便宜了,我不杀你,是懒得脏我的手。”

“知道我为什么在这等你吗?”帝盛天朝她抬了抬下巴,站起身,“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如今的模样,膈应膈应你。”

帝盛天说完,拍拍手,懒得再看太后一眼,转身朝梅林深处走去。

“你明明答应了我,你明明答应了我!”太后嘶哑暗沉的声音在梅林中响起,“我都已经那样卑躬屈膝地去求你了,帝盛天,你明明答应过我,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

当年她微服去了靖安侯府,求帝盛天不要夺走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她愿意以孙家举家之产来弥补帝氏一族,也愿意让帝盛天入主西宫,忍让成全。

哪知帝盛天横眉冷对看了她半晌,才吐出一句,“皇后你实在想多了。”

她根本不信帝盛天的言辞,认为她一心推脱,无奈之下跪于她面前苦苦哀求。她一直都记得帝盛天那日的神情,那种不加掩饰的惊讶和荒谬十几年来如针刺一般扎于心间。

但最后,她还是赢了,帝盛天对她说会离开京城回晋南,绝不插手皇储之位,更不会让靖安侯和仲远相争。

可是……她毁约了,她帝盛天居然毁约了。就在她那样欢天喜地地感谢佛祖庇佑她时,在帝盛天本该离去的那日,她却和韩子安一起去了皇城别院,自此以后,韩子安就连批阅奏折,接见外臣也是在那里,一住就是三年。

韩子安做了四年皇帝,有三年都是和帝盛天在皇家别院,到最后,就连她的嫡孙韩烨,也被帝盛天带进了那里。

她凭什么不能恨,不能怨?天下人都称颂先帝功勋盖世,帝家主仁义无双,可是他们是如何对待她的,她是韩子安的嫡妻,却被冷落宫中三载,她的儿子难封太子,在朝中受尽闲话,每日活得颤颤兢兢。

那帝永宁得登大宝之日,就是他们母子的死期。他们怎么能狠得下心?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帝盛天,你知道我这十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吗?我不去金銮殿,因为那里是你陪着他议政的地方,我不去上书房,那里是你陪他批阅奏折的地方,在他死后,我从来没有踏进过昭仁殿半步,因为那是你陪他离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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