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出书版)(89)

小猫扭着身子说:“不要汤圆,要冰糖葫芦,雀儿姐姐说糖葫芦最好吃,她小时候最爱吃,雀儿乖,她娘最疼她,去庙会买给她。小猫也乖,福娘姐姐给小猫买糖葫芦。”

赵福娘努力解释:“宫里真的没糖葫芦……”

小猫眼里立即泛出泪水,拿出第一千零一次撒娇大法:“是不是福娘姐姐嫌小猫不乖,所以不给糖葫芦……”

“不是不是,”赵福娘顶不住小家伙的眼泪攻势,瞬间扭头,改变仇恨目标,冲着偷偷摸摸想逃跑的许雀儿吼,“不是说不准和他说外面的事情吗?!怎么知道糖葫芦的?!”宫里从来没小孩,所以以吴废后为首,大伙对他争着宠,几乎宠到了心坎里,除了不敢让他离开安乐宫外,简直有求必应,上回也是许雀儿嘴多说外面的耍猴戏特别好看,他撒娇要看不成,哭了两天,害得张敏抽空来画了个大花脸,装猴子跳了一天才把这小祖宗哄高兴,也把众宫女笑得半死。

“又不是只有我说,”许雀儿抱怨,“上次韩云儿说外头的戏好听,他还不是闹着要听戏,幸好云儿唱得比乌鸦叫还难听,把他吓坏了,否则还没完呢。”

赵福娘歪着脑袋想了会,斩钉截铁道:“我娘说过,孩子要管教呢!有钱地主家少爷都要念书,何况是他?”

“谁来教?”许雀儿弱弱问,“你教?!”

陆春英路过,鄙视:“就你们俩这点墨水?别教坏孩子了。”

赵福娘很无奈,他们宫女太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懂的道理少,小猫的教育问题是大难题。吴废后倒是出身高贵,对小猫也是真心疼,外头弄来的好吃好玩的都紧着给他,奈何她是将门虎女,肚子里的学问也多不到哪里去,进宫后又经历了太多的不公,把心高气傲的性子磨得有些偏激,学会的礼仪也丢去脑后,最大兴趣就是在私下无人时痛骂万贵妃,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而小猫的亲生母亲纪姑娘虽满腹诗书,可惜为了避万贵妃耳目,探望孩子的机会少之又少,实在不是教导孩子的好人选。

赵福娘只能一声叹息。

小猫继续眼巴巴地看:“糖葫芦……”

许雀儿哭丧着脸研究怎么做糖葫芦去了。

小猫年幼,无忧无虑,尚不知烦恼何物,他继续拉着赵福娘问:“福娘姐姐,大家都说吴姐姐的爹可疼她了,就算被打进冷宫还给她送好吃的,爹是什么?你有爹吗?”

赵福娘答:“自然有爹。”

小猫问:“雀儿姐姐有爹吗?”

赵福娘:“有爹。”

小猫又问:“翠柳姐姐有爹吗?”

赵福娘说:“有爹。”

小猫皱着鼻子问:“为什么大家都有爹,就小猫没有爹?”

这个问题真是太复杂了……

赵福娘答也不是,不答不是,乱答更不是,笨拙的她挠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支支吾吾无法作答,最后含糊道:“你长大就知道了。”

小猫纠缠许久,又问:“爹是怎样的?”

赵福娘:“会疼你的。”

小猫问:“娘疼我,福娘姐姐疼我,娘和福娘姐姐是爹吗?”

赵福娘:“爹是男人。”

小猫问:“男人是什么?”

赵福娘:“就是张敏哥哥那样的……”顶多就是差一点点。

小猫若有所思。

【柒】

过了几天,张敏乐滋滋地捧着亲手刻的小木偶来讨好小猫……

小猫拖着他的衣角,甜甜地叫了声:“爹!”在他的小小的理解里,最疼自己的男人必然是爹,母亲偶尔来看他的时候,也说这些天天照顾他的姐姐们,虽不是娘,却比娘亲,让他好好听话。

爹娘都在呢。

小猫一手拖着张敏,一手拖着赵福娘,好不得意。

张敏愣了半晌,急忙甩开他的手,几乎是慌乱着逃跑的。

赵福娘吓了一跳,急忙追出去,却在安乐宫外的柳树下见到了张敏,这个平日里总是不动声色的男人,如今正蹲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泪满脸,他捂着脸问:“这孩子真傻,他怎么敢乱叫呢,这种大逆不道,有违常理的事情,他怎么能……怎么能?”

“小孩不懂事,他也叫过我娘呢,后来纠正过才知道叫阿姊。哎,看见他我就想起在宫外的小弟,我进宫时他才四岁,最爱和我对着干,总是惹我生气,可是我现在巴不得他惹我生气。想当年,我娘还说过要做外婆,做婆婆……”看着他哭,赵福娘竟也忍不住在旁边拭起泪来,她想起了自己在宫外的生活,想起了年幼时的憧憬,想起宫人们思思念念的渴望。可是,他们已不可能再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自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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