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匣记/锦瑟江山(183)

一个月之前。

这一日春光明媚,谢秀妍披了斗篷,到园子里赏花游玩。她逛了半日觉得腿酸,便命醉琴在假山亭子上铺了绣金团凤八宝垫,又摆了笔墨纸砚,观景吟诗。此时只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清瘦挺拔的书生,头系纶巾,身穿湖蓝色嵌青纹提花棉袍,同色腰带,手中拿一卷书,直是玉树临风,儒雅翩翩,乍一看去竟好像是王琅缓缓走来。

谢秀妍大吃一惊,“啊”的一声站了起来,手中紧紧绞着帕子,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胸跳如擂鼓一般,紧张得说不出话。只见那人越走越近,生得唇红齿白,目若点漆,十分清秀俊俏,唇边带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漫不经心的神态竟与王琅像足了七分!

谢秀妍双眼直直的朝那男子看去,只觉口干舌燥,一不留神,手中的帕子竟掉落在地,随着一阵轻风刮到那男子脚下。那男子低头看见帕子不由一愣,俯身将那帕子捡了起来,抬头朝谢秀妍望去,而后双目一亮,笑得好似冬日暖阳。谢秀妍羞得双颊通红,芳心大乱,手足无措之间竟拽着丫鬟转身急匆匆的逃了。

她回到房里,好久才把心定下来,忽而又想起自己的帕子还在那男子手上。谢秀妍心中一急,忙打发醉琴再回那园子,无论如何都要将帕子收回。醉琴去了片刻,回来时拧着眉对谢秀妍道:“夫人,帕子倒是收回来了,但是却被那臭男人弄脏了!”

谢秀妍道:“怎么?拿来我看看。”

醉琴将帕子递过去道:“他看见夫人在小笺上写了半阙《一剪梅》,便自作主张填了下半阙,还给誊在帕子上了。”

谢秀妍接过帕子一看,只见帕子上写着:

“玉纱窗动小笺凉,暗香卷帘,露冷兰汤。竹影斑驳秋风长,翠微摇落,雨打寒芳。

故人一去人海漭,梦也茫茫,醒也茫茫。菱花镜中添秋霜,唯有明月,还过女墙。”

一手漂亮的鸳鸯小字,精致风流。谢秀妍只觉心潮起伏,那诗的下半阙实是戳中了自己的心事,她暗道:“可叹可叹,想不到只有一面之缘的公子竟是我的知己。”心里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捏着帕子久久不语。

醉琴道:“夫人,那臭男人说了,自己不慎污了您的帕子,实是罪大恶极,请夫人您责罚。”

谢秀妍忙问道:“他现在人呢?你可曾告诉他我的身份?”

醉琴道:“他还在那亭子里听候夫人责罚。我当然告诉他你的身份了,他又慌又怕,说自己一介草民,不懂王府的规矩,请夫人您千万不要见怪。”

谢秀妍微微一笑,又问道:“园子里从来不让男人进来,你去问问,他是如何进来的?”

醉琴转身出去,片刻后又回来道:“夫人,他叫汪晋,是王爷的门客,极受王爷器重,王爷请他做了小世子的先生,他刚住进府中不久,平日里从不到这园子里来,今日授完小世子功课才顺路在园子里逛逛,没想到却碰上了夫人。”

谢秀妍听罢点了点头道:“也罢,他是个读书人,就不要为难他了,这件事也不要告诉王爷。”谢秀妍说罢又将帕子捧起来看了看,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惆怅。

第二日谢秀妍忍不住再去园中,这次她精心梳洗打扮,身边仍只带了心腹丫鬟醉琴和彩画。她在园中逛了半日,果然又见那汪晋从回廊上缓缓踱步而来。

谢秀妍本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可汪晋一来,不由小鹿乱撞,面色潮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此时汪晋已抢先几步走到谢秀妍跟前,双手抱拳一躬到地,恭敬道:“在下汪晋,见过夫人。昨日在园子中,汪晋无知,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责罚。”声音清越,态度不卑不亢。

谢秀妍道:“汪夫子免礼,昨日也是我莽撞了。”而后定了定神,“汪夫子的字写得甚好,有董其昌的底子。”

汪晋道:“夫人谬赞。在下字拙,污了夫人的帕子。”说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满含笑意朝谢秀妍望来,谢秀妍心中突突一跳,微侧过脸顿了顿道:“听说汪夫子在传授世子课业,不知每日都学什么。”

汪晋道:“《四书》已经讲了几篇,世子天资聪颖,学得极快,只是性子贪玩了些。”

谢秀妍道:“王妃身体欠安,世子教化之事我也自然要多尽一份心力,我已禀明了王爷,明日在讲堂后吊上一层珠帘,我要在帘后亲自监督世子学习课业的情况,还请夫子莫要见怪。”

汪晋拱手道:“在下恭迎夫人大驾。”

此后,谢秀妍便每日都到讲堂,坐在珠帘后看汪晋授课。那汪晋引经据典,博古通今,学识甚是了得,谢秀妍每每听得入迷,又见他姿态潇洒,举止倜傥,竟不自觉的把他看做王琅一般,连投向汪晋的眼神也不自觉的痴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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