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云天(152)

马车一直在往东走,大道两边落叶旋飞,又是一个秋天了。天快黑了的时候,马车正好进入伍城而停在一家客栈前。

店伙计带他们向里走,突然前面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还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和求告声:"李掌柜,求求你,明天我一定能想出办法。"

"我已经给你一天时间了,你以为我这里是棺材铺吗?来人,把他抬到乱坟岗上去。"

云天梦等人正在诧异,店伙计说话了:"这姑娘也真可怜,老远从安徽逃荒来这儿,谁想刚到这儿,她爹就得病死了,连下葬的钱都没有。"

穿过一个走廊,云天梦正看到两个男人抬着一个死人要往外搬,旁边一个年青的女人跪在地上使劲拽着死人的脚不放,边哭边向站立一旁的掌柜哀求着:"李掌柜,我保证再有一天就将亡父下葬,我不能让他死后连个墓穴都没有呀。"这女孩虽穿得破旧,却长得却极为美艳,尤其此时珠泪盈面的模样更似梨花带雨,娇弱地让人心生怜惜。

李掌柜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哎声叹气:"不是我没有人情,实在是店中停着死人太不吉利呀,玉姑娘,如果你不能拿出银钱来为你父亲下葬,那就休怪我……"

玉姑娘挪前几步,紧紧抱住她爹的尸体:"不要呀,李掌柜,再容我一天……"她的泪流得满腮满脸。

李掌柜却似心硬得很:"快抬走!"

玉姑娘再也顾不得女孩子家的矜持,用力去推开两个要抬人的伙计:"不能呀,不能呀,李掌柜,你等一等呀,只要你肯……替我爹做后事,我……我愿意永生永世侍候你。"

"慢着。"李掌柜一听,立刻阻止住两个伙计,他色眯眯地盯住玉姑娘:"你说得是真的?"玉姑娘不去看李掌柜,只是一脸悲哀地看着她爹死灰的面目,她缓慢地点点头,泪水再度流下。

李掌柜大喜过望,刚要说什么,旁观的怜儿却看不下去了,她怒冲冲地跑过去扶起玉姑娘:"这位姐姐,你别怕,我来帮你。"

玉姑娘不敢相信自己有如此的好运,她忙伏下身子连连磕头:"姑娘,如果您行行好,替我葬父,玉嫣愿意一辈子服侍你。"虽然同是服侍,但她宁愿选择后者。

怜儿慌忙把她扶起来:"姐姐,别这样。"她跑回云天梦身前,把手伸进他的前胸衣服,看样子是要掏钱,云天梦忙抓住她乱摸的小手,苦笑着说:"怜儿,我来拿就是。"云天梦从衣襟中拿出百两银票自行递给李掌柜:"掌柜的,玉姑娘她爹的后事劳你操办一下。"他已无需隐瞒身份,所以天龙会各地钱庄的银票,他自可随意取用。

李掌柜还待犹疑,燕离情已一掌拍上了他的肩头,拍得他一个踉跄:"还不快去办?"

"是,是,我这就去办!"李掌柜不敢再说什么,赶忙张罗去了。

玉姑娘走到云天梦身前,盈盈跪下:"公子的大恩大德,玉嫣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云天梦淡然道:"你起来吧,若谢便去谢谢那位好管闲事的怜儿小姐。"不怪他表现冷淡,人世间的凄苦他是见得太多了,也领略得太深了,这种卖身葬父的事早已激不起他心中任何的波澜。这世间原本就有乐有苦、有尊有卑、有富有贫,若无高下之别,人们又争些什么呢?生活的定义就是如些呀。

但怜儿的同情心似乎永远也用不完,她拉住玉嫣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一样问东问西。原来玉嫣原是皖南人,但今年受了水灾,便与她爹一路卖艺逃荒至此,谁想他爹竟病死他乡,留下玉嫣连房钱都付不出来,更别说葬父了,便发生了上面掌柜赶人的事。

怜儿一听她无亲无故便决定把玉嫣一起带走,云天梦也拿她没办法,而且见玉嫣聪明灵秀,进退有礼,再加怜儿缺个贴身丫头便答应了。这玉嫣确实乖巧伶俐,怜儿和任宝宝都喜欢和她接近。现在继续南下的马车上,玉嫣正在教怜儿和任宝宝唱她们那里的小曲儿呢。

"乘彩航,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带香游女偎伴笑,争窈窕,竞折团荷遮晚照……"

玉嫣的嗓音很甜,这首《南乡子》唱得是委婉有致,极为动听,怜儿和任宝宝学得更是认真,只可惜不经常唱歌的她们这一扯开嗓子"亮相",还真让人不忍听闻。燕离情躺在车里唯一的床上,干脆用枕头蒙住头,但"魔音"还是穿进耳内,实在受不了,他把枕头甩在一边,大声叹气:"拜托了,鸡和鸭打架,也不会比你们烦人。"

怜儿气得刚要插腰教训人,这边任宝宝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燕……大哥,我真的有鸭子那么讨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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