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101)

正此时,妍玉和姝玉恰从门口走进来,一见婉玉俱是一愣,二人对望一眼,心里均不痛快起来。妍玉低声道:“大清早就这般晦气,好端端竟碰见婉玉这个小蹄子!”姝玉深以为然,两姐妹仰着脸儿走过去,寻了个地方远远的坐了。妍玉斜眼偷一打量,只见婉玉身上穿一套连云纹锦红萼梅花刺绣比甲,同色长裙,头上、耳上戴着铮亮的赤金钗环,左右手腕上各带一只满绿翡翠镯子,通身的打扮皆是一派贵气,把人衬得愈发娇艳秀美了,不由心中更犯了酸,又见婉玉身旁前前后后跟着四个伺候的下人,前呼后拥着,周围的小姐们观之无不咋舌,窃窃私语。

妍玉暗自气闷,忽见有三四个姑娘围上来,低声道:“你家的那小泼妇怎跟变了个人一样?前后还这么多人伺候,啧啧,看她如今的气派,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妍玉冷笑一声道:“什么‘我们家’?我们家可容不下这样大的一尊佛,如今她攀了高枝儿,改姓梅了,是梅家的小姐呢,我们柳家哪入得她的眼。”

众人听了皆是一愣,忙七嘴八舌追问起来,姝玉道:“她确不是我们家的人了,改换门庭去了梅家,如今是堂堂巡抚家的千金,快莫要说她是我们柳家的姑娘。”

小姐们听了登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更有再去追问的,妍玉见婉玉风光,心中正别扭,听众小姐追问更不胜其烦,但又不好拉下脸子,只是连连冷笑。红芍立在一旁伺候,见了婉玉如今的做派心中颇不是滋味,用眼睛瞄着怡人,只见怡人穿了五色刺绣缎面水田衣,牙黄腰带,配月白长裙,均是上等的料子,头上戴的纱花和金钗也极其别致精巧,比殷实人家的小姐看着还要体面。反观自己身上,衣裳虽也是上好的,却拣的是妍玉穿厌了的,已显出四分旧来,佩戴的钗环也不过是原先那两三样,唯有插在发髻里的一丈青是上个月妍玉赏给她的,她原先瞧着还不错,但如今跟怡人的首饰一比,也显不出贵重了。红芍看着怡人嫉妒不已,暗道:“谁知道五姑娘竟然又发达了,攀上了梅家,若我不跟四姑娘,怡人如今的体面理应是我的才是!梅家两位爷均是出挑的,若是当初我跟了五姑娘去,凭借美貌,未必在梅家就做不成半个主子。”

婉玉佯装未听见众人叽叽喳喳议论,往最前方书案上一瞧,见上有一部文集,命怡人取过来一阅,见其中所书诗词文章均是崔雪萍所作,不由起了兴趣,一页一页翻看,只见辞藻华美,颇有文采,字里行间极喜用典,尽拣生僻的来做,又见写的文章小品虽有意趣,但难脱窠臼,立意模仿痕迹甚重。

婉玉合上文集心中暗道:“原先与崔雪萍不过只打几个照面,不咸不淡说笑几句,并不知其人心性如何,但就文章来看,此人极喜欢掉书袋,看来是个好卖弄才学彰显知识广博的。做的文章立意无甚意趣,落俗套而已。但闺阁中的女孩儿或爱上她的文采,或悲秋伤春却故作淡泊豁达的调调,或被其卖弄的才学糊弄住也未可知。崔雪萍学识是有,不过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并非如外界所说才华出乎众人。”想着命人将文集放了回去。

不多时,云板声响。崔雪萍摇摇走了进来,婉玉将她极细致的上下打量几番,只见崔雪萍容长脸面,生得白皙,一对水汪汪的双目尤为夺人,合中身量,穿豆绿撒花镶边银色暗花缎面对襟褙子,雪青长裙,头上绾倭堕髻,只插一根玉簪,耳上,手腕上也均带着玉器。昂首而入,身带一脉清高孤傲之气,竟隐隐有凌人之势。

崔雪萍入了书堂便开始讲授《贤媛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章讲完,又歇息了片刻。待到第二堂课,崔雪萍道:“上回教了作诗,大家写的命题诗我也都看了。有人写的律诗真真儿是乱了韵,错了平仄,竟还未用着典故,我看着都觉得可笑,更别提传扬出去让人家笑话了。这儿有一首我写的,万莫说我写得好,不过是给大家看看罢了。”说完将自己写的高声朗读了一遍,又把众人的诗作拿出来每篇点评,一时说这一篇辞藻堆砌,一时又说那一篇出了韵。点评过后喝了一口茶,顿了顿道:“我三岁识字,六岁作诗,过目不忘,十四岁曾写过一篇文章,书院里大儒看了都说我若是男子科考必能夺魁。后又因诗词做得有了些名望,更有人看了我的诗作便要上门来提亲的。前些时日有人将我做的文章和诗作整理了一部集子,亦有好多人争相去看。可见想作得一手好诗就要多写多看才是。”

婉玉听了崔雪萍的话连连皱眉,暗道:“虽有几分姿色和才学,但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也忒狂妄了些。”对崔雪萍又添了两分不喜。此时只听背后坐着的小姐与同桌窃窃私语道:“就这番三岁识字,六岁作诗的话,她已讲了七八遍了,难不成每次作诗都要讲上一次?”另一人笑一声道:“这是人家顶顶得意的事,自然要多讲几回了。不过个平民出身的,哪里比得上咱们这些官家的小姐,又恐失了体面,当然要多说自己如何才华横溢了,好压过咱们一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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