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102)

婉玉心中冷笑,此时崔雪萍讲了《杜工部集》里的两三首律诗,命大家再做诗词上来。婉玉心思一动,暗道:“何不趁此机会试一试她?”稍一沉吟,写出一首来,呈了上去。崔雪萍接过一看,只见红笺上端端正正写道:

“邀君把盏对烛思,旧忆浮生轻狂时。

烧雪为云青山远,吸风而餐冷月迟。

秋风一卷桂枝韵,幽梦三叠梅花诗。

何叹岁月忽已过,沉醉唐宋无有期。”

此诗写得极工整,更多三分洒脱狂放之意,较她写的律诗高明了数倍不止。崔雪萍只觉诧异,但旋即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她已被“才女”之名捧惯了,又自诩才华横溢,万不愿见到有别的女子将文采盖过她,心里登时便存了打压之意。待抬头一看,只见婉玉坐在跟前,知道她如今已被梅家收养,本想着要夸赞几句,但见婉玉神色高傲,心中不悦,暗道:“原先不过是个柳家的庶女,如今跟我摆什么款儿?”低头又将诗看了一遍,只觉意境高雅,心里愈发酸起来,遂冷冷道:“这首诗倒是工整了,可字眼堆砌太多,什么‘青山’、‘冷月’、‘秋风’、‘幽梦’,写了这些反倒不知你要表达些什么意思了,读着甚乱,整首诗意境也不过平平,唯有末句‘沉醉唐宋无有期’带一分亮色出来。许是我前些时日做多了怀古诗,今儿个看见你这篇闺阁字眼多的,反倒觉不舒坦了。这些年经常有姑娘小姐求我题诗,一般就爱这闺阁里的字眼,什么‘水晶冰玉素月’的,没白的放小了格局。”

婉玉听罢淡淡道:“此诗并非我所作,而是家父梅公所写,前些时日我大哥画了一幅家父把酒小酌的画像,家父即兴作诗一首,将它题到画上了。”

崔雪萍吃了一惊,心里登时又悔又恨。此时只见婉玉已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吩咐道:“怡人,将东西收一收,回家去罢。这里听不听都罢了。”说完缓缓走了出去。崔雪萍愣愣站着,又是咬牙又是恼恨。

且说婉玉回家,正巧碰见梅书达在吴夫人跟前说笑凑趣,便将所见所闻与他们说了,吴夫人笑得前仰后合,用手连连拍着婉玉的胳膊道:“你这小机灵鬼儿,竟在那儿做了个套子等着她呢!”

婉玉道:“我记得她原先到咱们家来,极赞爹爹诗词做得好,还说每一首她都要细细的品上几回,如今却又换了这番说辞,可见得品格了。我只不过放手一试,心胸大小立等可见。”说完看见梅书达跟她连连使眼色,便寻了个由头从吴夫人房中退了出去,梅书达也趁机告退。

待从房中出来,梅书达一拽婉玉的袖子,将她拽拉到树荫底下低声道:“你要我查那崔雪萍,如今有些眉目了。”

婉玉抿嘴笑着打趣道:“平日里你总跟我吹嘘自己手下多少跟班,无所不知,这回怎过了这么久才有了信儿?”

梅书达忙辩解道:“那崔雪萍表面上做得规整极了,你命我不可打草惊蛇,我又怎么敢让人查个天翻地覆?不过是悄悄查问罢了,还怕有心人看出端倪来。但查出这番事故也是机缘巧合,你听了保准大吃一惊……我前几日跟朋友一处吃酒,席间有红香楼的名妓小兰云弹琴助兴,柯珲最是个好酒色的,灌几盅黄汤就开始口若悬河,跟小兰云调笑,说了一句‘即便是书院里的女教习都不及你风情’。我因想着书院里的女教习就只崔雪萍一个,就听上了心,悄悄问他,他起先不肯说,后来我赞了他几句,又想法子套问,他一忘形才讲了。你猜猜是什么?”

婉玉催道:“讲了什么?还要卖关子不成?”

梅书达压低声音道:“他竟然说自己跟崔雪萍曾勾搭在一处!”

婉玉吃了一惊,道:“这可当真?可别是柯珲说出来哄你的!”

梅书达道:“我起先也怕他是吹嘘,便又追问了几句。柯珲说那崔雪萍生得有几分颜色,又是一心想高攀的,故而有时借故到东院书堂走动,东院皆是一干富家子弟,有贪图她美色的去言语挑逗,她也不抗拒,偶也打情骂俏几句,渐渐便有人放开胆量与她调笑,不免生出龌龊事来。后有一跟柯珲交好的公子,亦与崔雪萍相好,悄悄与柯珲讲了此事,柯珲听说便去书院瞧热闹,也动了心思,眉来眼去便勾搭上了,贪新鲜时做了一阵子的快活夫妻……”

婉玉惊得目瞪口呆,用帕子掩着口道:“我的老天爷!这般淫奔下作,竟还能在书院做教习,莫非外头就没有风言风语了?”

梅书达哼一声道:“只怕如今管书院的那位也是她的裙下臣。咱们家断了她攀附的念想,拖了这么些年,她眼见着愈发无望,青春年华也快不在了,便自己想出路,有这些腌臜之事也是在近些年。听柯珲言,她十四岁便让歹人引诱了去,失了清白,所以对此也不在乎,眼界却奇高,等闲的大户人家还不入她眼,一门心思寻个拔尖的人家,宁愿嫁进去做良妾。跟她相好的男人也均是极有出身的,见惯了绝色美人,对她不过是图个新鲜,怎可能用真心,不过占占便宜罢了。后来厌了、倦了、或有了新欢便皆不再理睬她,她又爱在旁人跟前装清高模样,故而也不敢闹出来,只能自己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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