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12)

婉玉满脸是泪,恍恍惚惚的往回走。此时早已到上课时分了,她缓缓走到东西两院的院墙间,依稀听到旁边东院传来琅琅读书声,婉玉从月亮门探过头去观瞧。犹豫片刻,趁左右没人,便提起裙子,悄悄溜到对面书堂的墙根下,凝神一听,先生正教授《孟子》,众人跟着念道:“《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最后一句正敲中婉玉的心事,她口中默念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不错,正是你们犯下的罪孽,莫怪我翻脸无情。杨昊之,今日你好一番作态,你且等着,必有你真正恸哭的一天!”

她一边想一边往回走,低着头用帕子拭着脸上的泪珠儿,走着走着冷不防和前头一人撞了个满怀,婉玉“哎哟”一声便撞倒在地。那人显是有些慌乱,忙上前搀扶道:“姑娘,对不住,你怎样了?”

婉玉听得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不由暗自叫糟,这东院是男人读书的地方,她擅自闯进来,若传扬出去,这柳婉玉本就不太好的名声怕更是黑上加黑,她恐怕也少不了柳寿峰的一顿教训。想到此处,她低低的垂下头,猛一推那男子,掩着面便跑了出去。

跑到房门口,她深吸口气,想将脸上的泪擦干,却发现两手空空。婉玉心中一沉,又将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帕子确不在身上,她叹口气,知自己适才不小心遗失,不由自我安慰,好在那帕子上未绣闺名,丢了也便丢了。她用袖子擦了擦脸,悄悄走到座位上,静静坐了下来。

正午时分,书堂便放了学。待回到柳府,婉玉闷闷进了房,中午略吃了些,下午只将宣纸铺开了练字。写了一阵,忽听外面一阵吵闹,紧接着小葵跑起来道:“姑娘,听说前头有宫里的太监老爷前来降旨。”婉玉一怔,忙将毛笔放下问道:“是什么旨意?”小葵摇头道:“不知,只听说是给老爷道喜的。”婉玉略一沉吟,赶忙翻柜子,找出一套喜庆的紫色透纱闪银梅花纹襦裙换了。而后带了红芍往前头走去。

走至前院,见人人喜气洋洋。正巧白苹从前头走来,一见婉玉不由笑道:“五姑娘来得正好,太太命姑娘都到正屋去,姑娘快过去吧!”

婉玉不敢怠慢,直走到正屋,撩开帘子一看,只见柳寿峰手捧一卷圣旨,眼睛眉梢具是一派喜悦之情,孙夫人亦眉开眼笑。婉玉一见,立刻乖巧的跪了下来,磕头行礼道:“婉儿给爹爹娘亲道喜!”

柳寿峰本就春风满面,再见女儿均穿冰蓝水绿,唯有婉玉一身紫红,愈发应了喜气,心中又是一喜,对婉玉和颜悦色道:“婉儿起来吧。你大姐在宫里蒙圣眷,由美人赐封为昭容了!”婉玉双手合十,喜道:“阿弥陀佛!真是天大的喜事!今日早晨我去上学的时候便听两只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叫,想不到应在这件事上。”

柳寿峰听婉玉这般说话,心中愈发高兴,笑颜尽开。妍玉微露不悦,脸色微微一沉,孙夫人忙给妍玉使了个眼色,笑道:“你们大姐还赏了你们不少东西。”说完将柳婧玉在宫中赏赐出来的东西一一拿给女儿。姝玉得了两部书,一方砚,一枚碧玉瓒凤钗,两个紫金的如意锭子;妍玉与姝玉相同,但又多一枚红珊瑚番莲花钗和一串翡翠手串;婉玉一看自己那一份,除了书和砚台之外,就只有两个如意锭子了。

婉玉脸上仍笑眯眯的将东西收了,心中却叹一声,这柳婧玉是孙夫人嫡亲的女儿,她自然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子妍玉格外疼宠。周姨娘又生了儿子,在家地位不同,故而旁人也不敢怠慢姝玉。唯有自己,是个死了亲娘的庶出女儿,孙夫人看着厌恶,自然也不招宫里那位娘娘的待见了。

婉玉虽不太在意,但她看着手中的东西,一时之间亦有种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

第三回【下】

晚上孙夫人命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全家人聚在一处庆贺,自是一派和和睦睦之景。婉玉虽满面堆笑,但心中却暗生警醒:她这位爹爹竟未察觉自己得的是微薄之礼,而妍玉、姝玉均有价值百金的名贵首饰,对比有如云泥。她思量道:“柳婉玉本就是个小妾之女,如今连亲生爹爹都难以将她记挂在心上,如若这般情形,别说报仇,就是日后前程也堪忧。我需想个法子,即能脱了这个地方回到爹娘身边,把儿子要回来,又不会打草惊蛇。”

这一夜过去暂且无话,第二日早晨,婉玉梳洗打扮得了,正房便打发人来道:“太太说了,因家中有了喜事,让几位姐儿过两天再去上学。”婉玉沉吟片刻,便带着夏婆子去了厨房,说要自己备点子吃食。婉玉在家中虽是个不受待见的,但好歹是个小姐,故而下人也不曾为难她,只道:“姑娘喜欢吃什么让我们做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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