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195)

待在杨府用了午膳,婉玉便想带了珍哥儿告辞,走到杨母寝室前一瞧,只见床上轻纱幔子已放了下来,碧桃正举着掐丝珐琅的美人香炉熏香。婉玉知杨母正在午睡,便悄悄退出来,往柳夫人住的院子里去,到了才知柳夫人找妍玉说话还未回来,丫鬟们要去催,婉玉连忙拦住,只留在宴息里等候。坐了不一会儿便听有脚步声,只听杨蕙菊冷冷道:“你还不回去,跟着我做什么?”

柯瑞道:“不劳你费心,待我跟岳母辞行后立刻马上就走。”

原来柯瑞天生温柔多情,对妍玉也存了一段意,如今见昔日青梅竹马嫁给一个声誉不良的鳏夫做了填房,心中不由惆怅叹惋,又兼一股说不清的情意。待看见珍哥儿不肯给妍玉行礼,妍玉受了委屈落泪,柯瑞愈发伤情怜惜起来。这一番情在妍玉敬茶时难免就挂在了脸上,杨蕙菊见柯瑞目不转睛的盯着妍玉,不由吃味起来,待回了缀菊阁柯瑞正长吁短叹“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又叹息“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在这正多愁善感的当儿,便听杨蕙菊刺儿道:“好个多情的公子,当着老婆的面就跟自己嫂子眉来眼去,我看了都替你羞臊。”柯瑞因这些时日与杨蕙菊起过些口角,此刻听了愈发刺耳,便道:“不必你羞臊,我这就收拾了家去。”杨蕙菊听完赌气摔了帘子便走,柯瑞便一路跟了过来,两人到柳夫人房中仍在拌嘴。

杨蕙菊冷笑道:“方才敬茶时一副牵挂旧情模样,你这会子充什么守礼君子了?”

柯瑞道:“我素来是守礼有节操的,是你的心脏,没白的乱歪派人!”又气道:“也不知谁牵挂旧情,日日逼我读书,你当我不知道你存什么心?无非嫌弃我没考上举人功名,比不上梅家老二!”

杨蕙菊听了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缓了半晌才道:“你……你……你……我叫你好生念书,是为了光耀门楣,保柯家宗族的地位,你不听,镇日里无所事事,跟丫头们调笑个没完,请了讲书的大儒到家里上课,你三天两头不是说头疼就是心口疼……家中大事小情也不闻不问的,我日日劳心费力的,婆婆不过是想算计我那点子嫁妆……这都罢了,你还是个糊涂的,今日里盯着妍玉猛瞧,让我也没脸,如今还说了这糟心的话……”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柯瑞见杨蕙菊哭了方才慌张,也知自己理亏,有些讪讪的,凑上赔笑道:“菊妹妹莫要哭了,是我该死,惹了妹妹生气,妹妹若还恼,就打我几拳出气罢。”又劝了好半晌,杨蕙菊方才幽幽叹了一声道:“你也用不着这般哄我,只要你肯上进,多念念书便是了。”

正此时只听柳夫人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在厅里站着做什么?丫鬟们都上哪儿去了?看见主子还不赶紧的奉茶。”说着柳夫人走进来,撩开偏厅的门帘子便往里走,猛一抬头见婉玉坐在里头,跟在柳夫人身后的杨蕙菊和柯瑞也俱是一愣。杨蕙菊立时想到适才与柯瑞说的话八成让婉玉听了去,面皮一下子涨成紫红色。柯瑞却见婉玉比往昔更娇美秀雅了,也有些怔怔的,回过神时又恐杨蕙菊见了多心,忙低了头,但又忍不住斜眼偷看。

婉玉站起来微躬身施礼,对柳夫人以“伯母”称之,道:“方才家里打发人来接,便不多叨扰了,特来辞行,也将珍哥儿接走了,待过几日再送回来。”

柳夫人笑道:“多住几日再走罢。”

婉玉笑道:“府上刚办过喜事,未免事多繁乱,就不多待了,再过几日定要再来的。”

柳夫人又挽留了一番,见婉玉决意要走,便也不再留了,命两个婆子亲自去送,待出了房门,婉玉便对两个婆子道:“去二门等着就是了,不必跟着我。”说完舍了人独自回去,因晌午日晒,便挑了抄手游廊走。走着走着,忽瞧见杨晟之迎面走了过来,婉玉再想躲已来不及了,只得垂着头往前走,待二人擦肩而过了,婉玉方才舒一口气,忽听杨晟之唤了一声道:“妹妹。”

婉玉不理,杨晟之又唤了一声,婉玉脚步便停了,也不回头,定定站在原处。杨晟之亦停下脚步背对婉玉站着,半晌,方道:“我的亲生母亲郑姨娘,家中原也有些田产,她爹爹做了杨家一处店铺的掌柜,因极有才干,受了赏识,后来父亲便纳了我亲生母亲为妾。我三四岁上家里请来私塾,却用心教大哥二哥,对我不过敷衍罢了。姨娘知晓了便同她爹爹编了一番话,称我体弱多病,需到庄子上贱养着才可平安长大,父亲日夜忙碌,母亲自然不愿见我,便允了。姨娘的父亲在庄子上亲自请了恩师教我,日后我便时不时到庄子上去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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