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212)

梅书达满面无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条帕子递到吴夫人跟前,压低声音对婉玉道:“母亲这会儿工夫都哭湿两条帕子了,你还不赶紧劝劝。”

婉玉一愣,又想了一回,轻声对吴夫人道:“母亲只管放心,日后在杨家女儿绝不受一分委屈。”

吴夫人知婉玉这般一说便是拿定心意了,刚欲开口劝几句,只听门口有丫鬟道:“老爷说杨家要接珍哥儿回去住几日,要把东西准备好了,也不必多带,杨家都有,只管把心爱之物打点了就是。”

婉玉扬声道:“知道了!”又坐下来款款劝道:“既是太后保媒,不嫁也要嫁了。母亲宽宽心,这杨晟之跟他哥哥是不同的,他原先在家里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如今竟挣到这样一番前程,可见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

吴夫人皱眉道:“可杨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有哪个是省事的?我怕你再受委屈……”

婉玉道:“若是嫁到大户人家,多多少少是免不了的,只要能日日瞧见珍哥儿,也就值得了。”

吴夫人听了又长叹一声,哽咽的说了声:“我苦命的儿,怨我当初识人不清,连累你再活一世也不得安生……”婉玉一时也勾起情怀,跟吴夫人一同落泪,相顾无言。

梅书达却受不住了,连忙道:“姐姐,不是珍哥儿要到杨家去,你赶紧盯着丫鬟婆子收拾东西,哪个该带,哪个不该带。母亲也快些收一收泪儿,也不是杨家个个都像杨昊之那个小畜生一般,我看这杨晟之八成就是个好的。”

吴夫人擦着眼泪道:“你怎就知道杨晟之是个好的了?”

梅书达肚里早就想好了一篇,道:“杨晟之上京,身边就有几个小厮、长随和老妈子,连个丫鬟都没带,小厮也都是看着粗粗笨笨的,单这一点就跟杨老大不同,杨昊之那小畜生离了女人只怕一天都活不下去。”梅书达一边说一边悄悄给婉玉打手势,婉玉知其意,趁这二人说话的工夫悄悄退了出来,回绮英阁打点珍哥儿所用之物,又将方才的事情想了一遭,只觉犹在梦中。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婆子上门来催,婉玉百般怕珍哥儿冷,给他戴上大毛的观音兜,围上厚厚的狐狸毛毡斗篷,亲自送到二门外,在垂花门下先嘱咐了跟随珍哥儿的一众丫鬟婆子,又把珍哥儿拉到一旁俯□道:“回杨家不准淘气,不准贪嘴,晚上擦了牙之后不准偷偷往嘴里塞糖吃。听你老祖宗和祖父、祖母的话,你父母亲那头少去,乖乖跟你老祖宗住着,受了委屈跟潘嬷嬷说。你的字帖诗词都放在露浓那儿,每日都要练两帖才是,待你回来,你外祖父要亲自考校你的学业的。”

珍哥儿对梅海泉素来敬畏,听到外祖父回来要亲自考他,小脸儿立刻皱成一团,耷拉着脑袋道:“知道了。”又拉着婉玉的手一本正经道:“我不在家,你也别闷坏了自己,要多跟大舅母她们说笑才好,我养的那缸金鱼别忘了让丫头们给换水,还有那只鹦鹉,别让丫鬟教它说混话,我教它念诗,已经教会‘春眠不觉晓’了,姨妈要教它念‘处处闻啼鸟’。”

婉玉一一应了,此时忽听有人道:“才几个月不见,珍哥儿又长高了好些。”婉玉吃一惊,抬头一看,只见杨晟之正站在垂花门柱子后头,穿着石青刻丝羽缎披风,面展笑意,一双眼睛愈发黑亮了。

婉玉万没想到杨晟之会来,思及二人竟已有了婚约,心里一时又羞又窘又夹着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想开口又不知要说什么。珍哥儿倒乖觉,看见杨晟之立时唤了一声:“三叔。”

杨晟之走了过来,见婉玉容色如玉,袅袅婷婷站在那里,只觉心里的喜意都要涨出来,低声道:“妹妹,我今日欢喜得紧……比金榜题名那天还要快活些……”

婉玉垂了头,心里扑腾得厉害,过了半晌才呐呐的“嗯”了一声。杨晟之看着婉玉,只觉得心里有话,却又说不出来,二人无言。站了片刻,杨晟之弯腰将珍哥儿抱了起来,对婉玉道:“外头风大,妹妹回去罢,珍哥儿有我顾着,你放心就是了。”言罢对珍哥儿道:“快跟你姨妈告辞。”珍哥儿忙忙的挥了手道:“姨妈快回罢,我不几日就回来了。”

婉玉对珍哥儿挥了挥手,杨晟之便抱着孩子便马车走了过去。婉玉瞧着这两人身影,心中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她早先嫁给杨昊之,在杨家的时候只当杨晟之是个呆笨不起眼的庶子罢了,虽知他和郑姨娘在府中艰难,但碍于婆婆,只是在吃穿上略给些照顾罢了,谁想她遭遇大劫,再世为人竟三番五次受杨晟之的恩惠和搭救,她心里虽然极感激,可到底觉得不像,但心里到底印上这么一个人。时至今日,她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不是真真儿的恋慕他,可得知与他婚事定了,心中却好像有一块大石落了地似的,自觉终身有靠。婉玉站在垂花门下,心中一时喜一时悲,有些痴痴的,正情思萦逗之时,只听怡人在耳旁道:“姑娘,珍哥儿和三爷已经走了,咱们也回吧,别站风地里,仔细吹出病。”

禾晏山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