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6)

红芍冷哼道:“若是跟了妍姑娘、娟姑娘恐怕我还能攀个高枝儿,跟着这位活祖宗,今后还能有什么好去处?至多不过配个小厮嫁了,哪能有什么出头之日?”

夏婆子叹道:“柳家几个姑娘里,婉姑娘相貌最拔尖儿,人也风流灵巧,只吃亏了一件。小时候她娘娇养溺爱,对她凡事都千依百顺,所以落下个盗跖的性气。缠足那会儿,因她怕疼哭闹,她娘心一软竟也就作罢了。”

红芍冷笑道:“怪不得呢,她把自己当成珍珠宝贝,把别人都当成粪土一般,对丫鬟下人轻骂重打,耍尽了威风。太太因她不是亲生的,娘又死了,也不好多管教。那女霸王在家里闹翻了天,偏偏对那柯家的二爷摆出一副腼腆相来,如今被逼急了投湖……哼哼,也是报应。”

夏婆子忙道:“红芍,你万不能因为姑娘责罚过你就说出这等话来。我是伺候姑娘长大的,她娘在世的时候,姑娘也是个懂事的,只是她娘一撒手,太太怕落人口实,也一味的顺从,姑娘的性子就愈发野了。”

红芍赌气道:“与其伺候她,我还不如跟了姝姑娘,虽性子冷淡孤傲些,可听说待下人倒是宽厚。”

婉玉暗道:“众人皆以为是这柳婉玉举止骄横跋扈,谁想是孙氏推波助澜,一味放任,让这姑娘的名声越来越坏。姐妹间挤兑她,下人也不顺心。刚买来没调教过的就放在身边做大丫环伺候。除了一个大丫环,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子,身边竟没有再可用的人了。孙氏真是面慈心毒的好手段!这红芍模样生得好,有几分聪明,但心比天高,胸襟又太浅,这样的人断留她不得。”想到此处,婉玉轻轻咳嗽了一声,屋中顿时一静。她迈步走进去,垂着眼冷冷淡淡道:“我累了,要歇歇,你们出去吧。”

红芍见婉玉走进来,自是惊出一身冷汗,但见婉玉面无异色不由庆幸,暗想若是刚才那番话若是让她听到,这会子早就拿木棒责打她了。于是心中稍安,手下麻利的伺候婉玉躺下,将帐子放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婉玉见人都走了,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生性勇毅,此刻已稍微振作。将闺房里外都看了一遍。房子并不敞阔,但亦不算狭小,屋中摆设简单。靠墙是一张雕花木床,床对面设一矮榻,是给丫鬟备的。左面墙边有一个衣柜,右边设一梳妆台。她走到衣柜旁,将柜门拉开,只见里头整整齐齐的摞着半柜子衣裳,随手翻捡,见虽都是绸缎,但均是半新不旧。她走到妆台跟前,看妆台上摆着的胭脂水粉,也不过是平常货色,将抽屉拉开,见其间只有两根银簪、一支赤金的小凤钗、一个赤金璎珞圈、一对儿镯子并两对儿耳环。抽屉角塞了一个红色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放了几块碎银和几串钱。

婉玉知道这是月例,便将东西又放了回去,暗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五姑娘虽占了官宦小姐名号,但也忒穷了些。”想着又往外间看去。这浣芳斋并不大,进屋一个小厅堂,右手方设了个月亮门隔断,里面便是卧房了。厅中摆了四把椅子并两个高方几子,当中靠墙设一横条案,上面摆了两只瓷瓶、一套茗碗和两碟子鲜果。婉玉忍不住摇头,暗道:“若是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也就罢了,江宁织造,头等的肥差,把府邸修得华美,可给自己的女儿还这等吃穿用度,真够寒酸。”又在厅中打量,想添置一张书案做平日习字读书之用。

婉玉细细琢磨一阵,又觉得乏了,便回去睡了片刻。中午时分,两个婆子送来饭菜,婉玉胃口稍开,用了两个小饽饽又喝了碗粥。而后又将这屋子细细巡检了一遍,找出一张红梅工笔图,技法虽生涩,但勉强可看,命红芍将画挂在厅里条案上方。让唤作小葵的小丫头子将瓷瓶洗了,盛了清水,她亲自出去剪了几枝时鲜花卉插到瓶子中。她又见纱窗已经旧了,便命小葵去找紫菱讨了新的碧窗纱,让几个婆子糊好。从柜子里翻出两匹有些霉坏了的旧紫纱,叫红芍把坏了的地方剪了,剩下的当成软帘挂在月亮门两侧,用錾铜钩挂住。最后命人将屋角的栀子花浇了水,挪到条案下方来。这一番收拾,房中顿时生色不少。

红芍和夏婆子都看得目瞪口呆,婉玉仍觉不足,随口问道:“我这房里怎连个熏香的鼎炉都没有?”

红芍回过神道:“原先有一个金凤口罂香盒,姑娘生气摔坏了之后,屋子里便没有鼎炉了。”

婉玉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微勾唇角道:“罢了,这屋里还有鲜花,有这一脉清香也够了。”

夏婆子忙道:“我看园子里还有两三盆茉莉,也没有哪房要,姑娘若喜欢,把那茉莉花搬来放在睡房里,每夜闻着花香入睡也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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