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87)

柳寿峰顿了顿道:“让爹爹看看,你的手怎样了?”

婉玉道:“已涂了药,有几日便应该消肿了。”

柳寿峰轻咳一声,道:“其实你母亲……”

婉玉抬头瞧见柳寿峰神色迟疑不定,立即明白其中的意思,乖觉道:“太太也是心疼我,怕我走偏了,这才对我下了狠手,后来才知一切皆是误会,定是哪个黑了心的下作秧子在太太跟前嚼了舌头,挑拨生事。如今太太送了这么些吃食过来,显是跟我把这层误会解了。待去了梅家,旁人问起来,我自知如何应答……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仇怨呢。”

柳寿峰一听婉玉这番说辞,紧皱的眉头立时便松了开来,捻着胡须笑着点头道:“婉儿果然大了,愈发通情达理,也知道轻重了。”又叮嘱了几句,殷殷送到院中,对怡人和夏婆子道:“你们两个好好伺候五姑娘,不可怠慢,也不可在梅家生事!”怡人和夏婆子连忙应了。婉玉向柳寿峰深深一福,后被前呼后拥着送上马车。

车行一路到了梅府侧门,门口早已聚了十几个婆子和丫鬟,众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将婉玉迎下马车,又引着她上轿,态度极为恭谨。行了一阵,轿子缓缓下放,一个丫鬟将轿帘子掀开道:“已经到了,姑娘请下来罢。”婉玉扶着那小丫头的手走了出来,抬头便看见一处院落,正是梅家的正院正房。

院门口候着一众丫鬟,见婉玉来了纷纷迎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吴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文杏,对婉玉笑道:“姑娘来了,快到里头歇着。天气又闷又热的,房里已备了冰镇香蕾饮,点了木樨清露,最是消暑了。”又有五六个小丫头子从怡人和夏婆子手中取过包袱,簇着主仆三人往房中去。

梅家的正房是五间阔室相连,文杏将婉玉引入宴息,只见迎面是一扇半开的五色纱糊成的大窗,窗下设一大炕,铺着五彩连波水纹百蝶靠背,缃色引枕,炕上铺着细绿的凤尾罗席子,炕中央又设紫檀嵌螺钿的小桌,摆着官窑的青花茗碗茶具、八宝攒心食盒,并一支大龙胆瓶,里头插了两三支浅粉莲花。炕底下有八张椅子,均铺的是一色的龙须席椅搭。

文杏将婉玉引到屋中,邀她在炕上坐,婉玉连说不敢,只在椅子上坐了,立时有丫鬟捧了汤品奉上。怡人留心打量一番,低声对夏婆子赞叹道:“梅家到底是不同,原先我跟姑娘去杨家,那里虽富丽堂皇,却不及这里清雅。”夏婆子听了点头不止。此时文杏走上前对她二人道:“二位先随我来,到姑娘的住处去安顿安顿,梅家亦有些事情需让两位都知道的。”怡人和夏婆子听了,立即跟着文杏去了。

房中一时之间只剩下婉玉。她看着窗外的梅树,想起自己原先在冬天曾对着此树和母亲吴氏一同吟诗,如今回忆恍若隔世,泪水又要涌出。忽听背后有脚步声响起,屋中一时间走进三个人来,有人低声唤了一句:“莲英?”婉玉定睛一瞧,这三人正是自己的父母和小弟梅书达!几目相对,婉玉颤声唤了一句:“爹!娘!弟弟!”泪珠儿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梅海泉将婉玉上下打量一番,抑着心头激动,迟疑道:“书达已跟我说了……你……你真是莲英?”

婉玉点了点头,又恐梅海泉和吴夫人不信,哽咽道:“我是莲英……我上次回娘家要走的时候,娘悄悄跟我说要偷爹爹私藏的一幅赵孟頫的字,给我赏玩两天,不知今日是不是能给我了?”

吴夫人见这等母女间玩笑话儿婉玉都一清二楚,心下更无怀疑,几步抢上前将婉玉一把搂在怀里,哭道:“你果是我苦命的女儿!你好狠的心,怎不回家来看一看……我是刚听你爹爹说你还了魂魄,为何在柳家的时候不来见我?”

婉玉抽泣道:“女儿日日夜夜都想回来……可在深闺里,总出不去,即便是偷跑出来,也未必进得梅家的门……”说到此处便再说不下去,扎进吴夫人怀抱放声痛哭起来。

梅海泉亦跟着掉泪,梅书达忙在旁劝解,说了好多宽心的话儿,一家人哭了一阵方将泪止住了。原来梅海泉将柯颖思和杨昊之收监之后,觉得此事蹊跷,把梅书达叫到跟前询问。梅书达将事情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惊得梅海泉目瞪口呆,他素以为借尸还魂是无稽之谈,但心里却隐隐盼着自己的女儿真是还了魂魄重回人间。他昨晚一夜未眠,将事情翻来覆去想了多遍,越想越觉得梅书达所言不虚,故而一早便打发梅书达和太太吴氏将婉玉接来好生问个清楚。谁知这二人出去竟未把人接来,梅海泉一时沉不住气,将事情与吴夫人说了。吴夫人听罢,一叠声打发人要再去请,又要亲自再往柳家去,梅海泉忙拦下来,一家人午饭吃得食不甘味,望眼欲穿的等婉玉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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