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花事绘从容(出书版)(91)

傍晚时分赶到J市,两人直往目的地。

一路上安之都沉默着。前段时间她还在分分秒秒惦记着母亲的事,后来不知怎么的一连串发生了好多事,她自顾不暇,竟然连母亲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情。大概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先顾及眼前,才能想到其他。

车子驶进村口,寥寥还能见几户人家炊烟袅袅的景象。挨家挨户的大多门都开着,虽然天热,小孩子和狗却依旧跑来窜去的笑着叫着热闹得欢。虞玮韬放缓车速,轻声问她:“要我陪你一起进去么?”

安之摇头,没有说话。

车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停下,虞玮韬目送安之下车,忆起第一次来这里时,他也曾这样目送一个人下车。

那个人就是他的母亲。彼时他高考结束,原本想在国内就读大学,却因为父母闹离婚的事,决定出国。因为父亲的仕途不能被离婚所影响,而母亲的家庭也不允许出现一个离婚的女儿,所以他们就这样痛苦着僵持着,整整闹了一个暑假也没离成功婚。之前勉强维持的和睦假象,也因为离婚而变得无法掩饰,他那时候面对父母日复一日的重复争执,只想快快离开这个烽火地。

出国的事办得异常顺利,赶在他出国前,有天母亲突然带他来到这里。他起先并不知道,后来留坐在车里远远望见门内母亲与另一女人的争执,他惊见那女人的模样,才明白母亲拉他过来的目的。忆起母亲当时惨白着脸踉跄着从那门里出来的模样,他知道今天的安之一定不会和母亲一般结局。

就和这村里的家家户户一样,傍晚时分,小平房的门大咧咧敞着,安之迈步进去,就见院子右侧水槽边有个纤细的身影正忙着淘米。安之的脚步停在那里,才想先这样静静在一旁打量一番,淘米的人却蓦地关了水笼头,抖着米筛转过身来。

二十多年没见,母亲于安之就是一个影子,只有那么一个身形感觉,早已模糊了五官,再如何回想都只是一张空白的脸。二十多年后,当两个人这么面对面重逢,安之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欣喜。

眼前的人比她更高些、瘦些,五官与她却是出奇的相似,安之在心里自嘲,怪不得奶奶这么厌恶她,她与她真的长得太过相像了,奶奶看到她肯定就想起眼前的人,又如何会欢喜得起来?

虽然二十多年未见,但在对视的那一刹那,两个人都已明白彼此的身份。方书衍手中的米筛摔落在地,许是因为太过意外,所以她脸色看起来竟比刚才还要苍白,胸前起伏明显,连呼吸都开始带着点喘气。她看着安之,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你是……小米?”

从知道女儿要过来找她的那一分钟起,她就一直激动着期盼着,她以为过了这些天,她可以稍微平静些了,没想到在看到的那一霎,还是泄露了所有心思。

“我姓宁,叫安之。”

唱不尽春光,为何偏要唱。

千呼万唤终于上市了,各种打滚,嗷嗷嗷......

安之只待了大半小时就告辞了。方书衍送她出门,看着她坐上车,与车内的虞玮韬遥遥颔首后,直到车子开出老远,她才依依挥了挥手。

从始至终安之都没有唤她一声“妈妈”,诚如虞玮韬所言,安之此行只是为了求证心中的疑问。可是她明知如此,还是本能的在心里抱了些小小的奢望。

这一生,若说有亏欠,那么她唯一亏欠的就是女儿了。她从没想过女儿会原谅她,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面对安之那一句句的质问,她还是会觉得那些话像利刃一样,在她心头挥酒自如、削铁如泥,痛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留下来吃饭?”

她仔细看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般,细细打量他眉眼五官。

“怎么了?”

她忽然笑了下,笑意未及眼底,又隐没在她嘴角:“没什么。”

刚才她问母亲为什么从来不去看她,也从来没有只字片语寄给她时,母亲用沉默代替回答,眼睛却下意识地瞥向那个竹藤箱子。她跟着看过去,一开始只是觉得那箱子比印象中小了许多、陈旧许多,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母亲沉默了许久,她便四处打量一番。平房不大,也很简单,几乎没怎么装修,但被打理得很干净。她左右看了个来回,再次将视线移到那个竹藤箱子时,才发现箱子左侧破损的一角底下,露出一小片相框来。她几乎条件反射地起身走近,一时摒息忐忑,就这么一两步的时间里,她不是没想过或许会看到自己年幼时的照片。然而一切不过她自作多情,那一小片相框里出现的,却是一张男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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