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156)

宋姨妈笑道:“芳丝熬了两个晚上做得的,可不许嫌不好。”

宋柯欠了欠身,笑道:“不敢。”又看了芳丝一眼,“让你费心了。”

芳丝的脸蛋立刻红了,娇羞的看了宋柯一眼,饶是她口齿伶俐,这会子竟说不出话,慢慢退到宋姨妈身边去了。

宋姨妈和郭妈妈对了个眼色,两人都是一副笑模样。宋柯看在眼里,微微垂了头,片刻道:“芳丝这些年伺候母亲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只是年岁也渐渐大了,母亲回头留意给她找个好人家,到时候我也给她添一副嫁妆。”

话音未落,芳丝便白了脸,眼泪便在眼眶里转了,宋姨妈一怔,看了看郭妈妈,脸上有些尴尬,却也不愿违儿子的意,道:“说得是,自然不能亏待了芳丝。”

宋柯也不再坐,起身告辞,郭妈妈送到门外,宋柯忽停了脚步转身道:“芳丝到底是太太房里的丫头,日后再做针线也先紧着太太的,为我做裤子熬坏身子,一来我心里不忍,二来她若是病了,太太房里的活计谁去做呢?”

郭妈妈心里又是一沉,连连道:“大爷说得是,日后只让芳丝做太太的针线。”

宋柯点到为止,转身出去了。

郭妈妈只觉得宋柯的话锋不对,进次间一瞧,只见芳丝正在房里抹眼泪呢,上去询问,知道她昨天与香兰口角了几句,郭妈妈急道:“跟你说过少招惹香兰,你偏偏不听,这厢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了!”忙不迭的带了糕饼给香兰赔礼,回来后对芳丝长吁短叹道:“今儿个我又仔细瞧了香兰的模样,生得跟仙女儿似的,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怪道大爷放在心上。她这样跟你撕破了脸面,便知不是能容人的,日后大爷娶了大奶奶回来,自有她的日子受,你何必跟她争在这一时?听娘的话,从今往后离她远远的,千万别再惹大爷不痛快。”

芳丝哽咽应下,心中暗恨宋柯无情,恨香兰搅了她的好事,暂且不提。

却说香兰收拾了宋柯的屋子,便到画了一张虫草图,题上“兰香居士”四个字,取出一方印章,在印泥上蘸了,用力按在下方。她的画配色落笔从雅,却也有个别浓艳鲜丽,花草多从写意,虫儿却以工笔细细雕琢,风雅活泼,别具一格。因市面上极难见到这样情趣的画卷,故极受闺阁里太太小姐喜爱。

前一阵,因香兰进林府,没时间作画,仅有两三幅让陈万全卖了便再难寻觅,一时间竟把这画的价格炒了几番,以至坊间有了仿制之作,却到底不如香兰所画意境可爱。这陈万全虽说是个不靠谱的,却善钻营,能说会道,又将这画吹嘘到十分,现今一小幅画便卖到七八两银子,喜得陈万全浑身骨头发轻。

香兰却不肯多画,只画上一两小幅,陈万全一挂到店里便卖个精光,一时“兰香居士”的名头响亮起来,一干文人墨客均已藏上一幅为荣,以至这画愈发贵重起来。

香兰画完只觉房中闷热,从窗子探头一望,只见天上乌云密布,知是要下雨了,忙取了伞,到廊下把绿豆唤来道:“今早大爷走的时候只怕没带着伞,你去书院送一趟,快去快回罢。”绿豆拿了伞去了。

香兰把画收了,想着画作还是不留在宋家的好,便拿了把伞,悄悄从后门出去回了家,见陈万全不在,便把画交予薛氏,叮嘱几句道:“娘过半个月再把画给我爹,不可卖得太过频繁了,这东西一旦不精贵便落了价格。过段日子我便不画虫草了,改画山水,若也能卖个高价便再好不过。”又道,“爹爹原先说这画是我画的,如今万万不可,让爹爹改口,只说自己是走嘴了乱吹嘘,这画实是游历四方的文人画的,先前住在静月庵赠了我几幅,一直珍藏至今才拿出来卖掉。”

薛氏连连应了,将画小心翼翼收了起来,道:“你爹说了,这样一幅,用上好的乌木卷轴裱起来,可就是了不起的价儿呢。”

香兰见天色黑如锅底,便草草同薛氏说了两句出了门,刚出去便听天上轰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香兰连忙撑开伞,提了裙子快走几步,到宋府后门处,却瞧见有个穿青色棉布长袍的书生站在屋檐底下避雨。

香兰走上前仔细一瞧,才看清此人正是夏芸。

原来夏芸听了夏二嫂说了香兰之事,心里便不大乐。他跟几个同窗闲暇时也曾议论各家小姐,甚至青楼当中的烟花女子。他生得有几分俊朗,气质文雅,又是读书人,好些人家都对他中意,街里街坊的大姑娘小媳妇也爱跟他搭讪两句,悄悄送个荷包帕子之类。一回他和几个同窗在街上闲逛,怡红院的小翠仙在绣楼上嗑着瓜子倚栏而笑,从头上摘下朵花扔到他身上,引得周遭又妒又慕,争相着打趣儿他。他当时红了脸儿,心底里却止不住得意。向上微微一瞥,只觉那小翠仙丰姿冶丽,眼波一荡便是万种风情,饶是他会把持自己,心眼也忍不住酥了一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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