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245)

夏家愁云惨淡,夏芸的父亲是个没主意的,两个哥哥都是无甚见识的庄稼汉,金氏一去,夏芸卧病在床,夏家更是群龙无首。偏那夏二嫂是个身体壮的,竟熬了过来,将老公叫到身边来,低声道:“如今叔叔的功名被革了,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发达起来,只怕还要受几年精穷,他得罪了林家,兴许这辈子就完了。咱们可得留个心眼子,别跟着受罪。”

夏二哥本就跟夏二嫂一路货色,忙问道:“你想如何?”

夏二嫂道:“陈家不是给了六十两银子么?如今娘死了,你去拿银子办丧事,买口薄皮棺材,蜡烛纸牛的操持,有个十五两银子就顶了天地了,你悄悄多昧下二十两,那银子留着咱们自个儿用。”

夏二哥觉着此计甚妙,又踟蹰道:“方才小三儿还嚷嚷着要把银子还给陈家……爹也答应了,还说好生央求一番,兴许陈家心一软就能恢复小三儿的功名。”

夏二嫂“呸”了一声道:“放屁!收下的银子哪还有还回去的!我这身上的打白挨了不成?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家里不是还有那个叫银蝶的小贱人么?倘若没了银子,让叔叔把银蝶卖了还债!”

夫妻俩密议了一番。夏二哥便去讨银子给金氏办丧事,因家中无甚积蓄,夏芸只得拿出四十两银子。夏二哥依计,用去十五两操办丧事,偷藏了二十两,剩了五两银子交予夏芸。夏芸卧病在床,不知当中的事,只得听他二哥夫妻摆布,又担心倘若这银子不归还陈家,要招来更大的灾祸,左思右想不得法,夏二哥便撺掇他卖了银蝶。

夏芸原先因林家赏赐奴婢之故,怜惜银蝶,又爱她美貌,如今这事一出,先前那点子恩情早已付之东流,当下点头便应了。

夏二哥当下便去找人牙子,问了几家,因银蝶是失贞之妇,大户人家全然瞧不上,中等人家又出不上高价,唯有一家娼寮肯出一百两银子,讨价还价又添了十两,那夏二哥本就是个心狠贪财之辈,知道夏芸厚道心软,便骗说将银蝶卖与大户人家。

却说银蝶也有自己一番计较,眼见着夏芸没了功名,夏家一大家子人仅靠几亩薄田过活,又要精穷下去,且上上下下都是张牙舞爪不好相与的,又有好些邋遢肮脏口不能言的毛病儿,自从夏芸丢了官,家中人对她非打即骂,恶言相向,无一日好过。银蝶自幼不曾吃苦受穷,又在林家富贵之地长大,对夏家十分鄙视轻贱,这厢听说夏芸要将她卖了,心里虽忐忑,却还有些窃喜,倘若对方肯花高价把她买了做婢做妾,她便又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了。她虽不舍夏芸年轻清俊,还有个多情的性子,可一想到每日吃的糙米烂饭,这点子好处也全化成了天边的云。

故而夏二哥哄她说:“有个乡下的大地主要买你做妾,赶紧收拾东西过富贵生活去,在这里跟着我们挨穷作甚!”

银蝶便立时收拾了东西,进屋给夏芸磕头,跪在地上眼泪汪汪道:“我虽不舍官人,奈何家中遭大变故,需要银钞,二哥将我卖了,还能换几两银子回来度日。”

夏芸头伤未愈又添了新症候,正躺在床上,听了银蝶之言,心里也有些发软,暗想着到底恩爱一场,这般将人卖了也确实无情。可扭过头一看,却见银蝶穿了一身压箱底的粉绸绣牡丹蝴蝶的新衣,桃红挑线的罗裙,衬得柳腰窈窕,精心盘了个头,插着两三支儿珠翠花簪,一张脸儿上涂脂抹粉,艳丽非常,哪有依依惜别的模样,分明是迫不及待要离去了。

夏芸气得头又晕了一晕,想到如今种种皆因此女而起,遂冷笑道:“但愿姑娘再攀高枝儿,当什么有钱人的小老婆,也不知他可否嫌弃捡我穿过的鞋!”

这一句将银蝶噎得满面通红,心中暗恨不已,想分辩几句,又怕惹恼夏芸,将她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只得忍着耻退了下去。

夏二哥将银蝶引出门,登时便换了一张面孔,狞笑道:“小贱妇,卖出去的奴才,还敢穿得比主子体面不成?”说着一把抢过银蝶的包袱,又将她头上的簪子钗环尽数拔了。

银蝶大惊,尖叫着去夺,夏二哥一脚便踹在银蝶小腹上,骂道:“败家精!打你都便宜你!”

银蝶忍着疼,起身又要去抢,夏二哥揪住银蝶的头发举手便要打,忽听有人:“啧啧,这可使不得,打坏了脸可怎么见客!”只见倚翠阁的龟奴高二宝施施然走了过来。

夏二哥登时将手放下,满面堆笑的跟高二宝行礼问好。高二宝上下打量了银蝶一番,心里满意,当下会了银子,将银蝶带走了。夏二哥得了银子,又昧了三十两,余下的交给夏芸。夏芸取了六十两还给陈家,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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