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393)

此处是林锦楼在扬州置的宅子,只买了两个小丫鬟,两个婆子和两个小厮,另有个看院子的老头儿。那两个小丫鬟见主人回来,本想去伺候,但见林锦楼怒气冲冲的扛着个人进来,便全都缩着不敢触霉头。这厢见林锦楼从卧室里走出来,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献茶摆果子等。

林锦楼道:“去多烧些洗澡水来。问吉祥要那个压惊的方子,熬成汁水送进来。”丫鬟们应了。

林锦楼坐在外面椅上喝了一盏茶,待心绪平稳,方才又折回屋。只见香兰抱着膝蜷在墙根儿,他的衣裳她穿起来太大,她脑袋上还蒙着,像个蚕茧儿,仿佛一心一意与世隔绝。林锦楼立着眉,两步上前把香兰拽起来道:“你坐地上干什么?是不是打量自己要是冻出病,爷就不治你罪了?啊?”却正对上香兰惊恐的眼神,她慌慌张张的躲,一只手抬起来要护住头脸。

林锦楼一怔,不知怎么回事,心一下就软了,瞪着她不说话。

香兰只见林锦楼目光闪烁,看他还是恼怒的模样,心里发憷,她如今方才知道林锦楼怒发冲冠到底是什么模样,往日里他待自己那些阴狠对比来看简直都成了圣人。这般算来,依着这厮的性子,他待自己简直是很不错,下手不知留了多少情。他一拳就砸扁了杜宾的半边脸,想到那“咔嚓咔嚓”的骨碎声,香兰仍觉头皮发麻,只怕林霸王震怒之下也将自己打了。

香兰头痛欲裂,身上一阵阵发冷,恶心欲吐,昏昏沉沉哑着声儿道:“求大爷念在我曾救过太太,别责打我……”

林锦楼看她满头散乱青丝下的红肿面庞,又隐见她大氅之下衣衫零碎,心里那股子怒恨又窜出来,咬牙道:“爷打你?你掰着手指头算算爷打过你几回?你现在浑身上下哪一处伤是爷打的?合着爷在你心里永远落不了好儿,只会打你是罢?那爷就揍你一顿,别白担了这个恶名儿!”

香兰与林锦楼也相处有些时日,对他脾气秉性也有了些拿捏。虽说林锦楼软硬不吃,可硬碰硬绝对是自取灭亡。香兰性情刚烈执拗,却也是个聪明人,经历这些坎坷也是知道变通的。她乖乖的,轻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爷是来救我的,我就是怕得很……”

林锦楼一见香兰抹眼泪儿,火气又降了几分,看了她半晌,忽把她搂在怀里揉了揉,道:“怕得很?你蒙我呢罢?你胆大包天,竟敢趁乱自个儿从山上溜了,怪道爷将要把金陵翻个个儿都没找见你,原来跑扬州风流快活了。这些日子离开爷,心里头美不美?是不是觉着救了太太和四姑娘,你跟爷之间就算两清了?”声音又轻又柔,却带着阴森森的冷意。

香兰没料到林锦楼这会儿要跟她算账,更没料到林锦楼猜着是她自己趁乱跑了,一时又把心提起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不是故意要跑的……”

林锦楼伸出食指点住香兰的嘴唇道:“你没风流快活?可你在小庙儿里头过得滋润哪,还画画儿来着,爷倒不知道,小香兰原来会画一手好画儿。”盯着香兰的眼睛似笑非笑道,“甭跟爷在这儿耍花枪,爷早说过,你这点子心计在我这儿不够看的。你若有心留下,侍卫们闯庙救人时就该找个地方躲起来,或是脱困后回林家或是陈家,你却一声不吭的自己跑了,你这白眼狼的账回头再算,如今先说说罢,是谁帮的你?”

香兰心里一沉,唯恐连累定素师太,咬咬嘴唇不敢再说,只把脸埋在林锦楼胸前流泪,身上发冷,愈发难过,只觉林锦楼的声音时近时远,神智渐渐有些迷离。

林锦楼又追问了几句,等了一回,见香兰一声不吭,浑身抖得厉害,方才觉出不妥,抱着她坐到床上,伸手一摸,才发觉她额头滚烫,不由低声骂了一句,扯过床上的菱花被将人裹了,便起身去叫人请大夫。

林锦楼健壮,身上总如火炉一般,他一走,香兰便觉愈发的冷了,她迷迷糊糊抱住林锦楼的脖子,喃喃道:“别走……”

林锦楼本要扯她胳膊,一听这话便顿住了,盯着香兰的脸看了一回,手慢慢放了下来。

香兰有些睡得迷了,只知道身边有个热腾腾的火炉,便贴过去死死的抱着,乱七八糟的做梦。梦里好些人再追她,她仓皇的到处跑,却怎么也跑不快,然后有个人救了她,却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脸,有人在她耳边说话,片刻后又安静了,然后给她灌很苦的药汁,许是那药汁儿太苦,又或是她心里太过焦虑无望,她眼角又渗出一滴泪,却被人用手指头拭了,在她背上笨拙拍了一回,应是要抚慰她,可那力道太重,反而更难受,她不由挣扎起来,却被一双胳膊搂住动弹不得,她又委屈又难过,只觉自己如今连睡觉都不得安宁,可她实在精疲力竭,脸上挂着泪珠儿便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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