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524)

“谁说的,你在御前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的,舒坦得了么。”秦氏说着叹口气,“你就是房里没个妥帖的人照应,陈香兰再好也不是名正言顺的老婆。听妈一句话,常言道‘一代无好妻,十代无好子’,先前你那媳妇儿娶错了,如今再不能由着你性子乱来!就凭你抬举陈香兰的劲儿,也就娶来个面人儿才能容得下,可缩手缩脚性子的,你日后领得出去么,这偌大的家她镇得住么?还不够给家里丢人,让我操心的。姜曦云纵有些不是,可也是姑娘当中顶顶出挑的,天底下哪有八面见光、十全十美的好事,挑来选去,还是她比旁的姑娘出挑些。你爹前几日来信上也说,姜家如今受了申饬,皇上只罚姜学成一年俸禄,又降了他一品,可见仍留了圣眷的,况他们家还有个成器的长子。这利害关系你比我清楚得紧。”

说来说去又转到这一茬,林锦楼又把眉头拧了起来,秦氏顿了顿道:“娘知道陈香兰是你心上的人,这女孩儿也着实招人疼,有我在也不会委屈了她,等开春择一天日子风风光光纳她进来,我亲自给她做席面,不过她这个身份……先前你没老婆还好,如今眼见要跟姜家议亲了,不好再让她住正房里,我已答应姜家,这一半天就让她搬出来。”

林锦楼立时不悦道:“这事您怎不同我商量就答应姜家了?”

秦氏恼道:“这事明摆着,要如何商量?如今总得退一步让姜家舒坦。”

林锦楼绷着脸道:“不行,不能搬。”

“为何?你打算将她供在正房里一辈子不成?”秦氏越说越怒,站起身往林锦楼跟前走了两步,咬牙道,“还是要宠妾灭妻生生气死我?”

“不是那么回事……就是不能搬……我不准。就算搬也不该这样搬出去。”如今让香兰从正房里搬了,先前他百般的抬举就如同笑话一场。林锦楼站起身便往要出去,他已忍不了坐在这里,眼前浮现的是香兰苍白娇弱的脸,平淡沧桑的神色,两眼里隐隐含着水光,全然无助,对他说:“怕我自己……日后同她一样。”

秦氏怒喝道:“你给我站住!”她一生要强,连林长政都让她几分,偏管束不了长子,气得忍不住哽咽道,“我……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

林锦楼满心烦恼,可眼见秦氏又恼上来,只好折回来道:“这事您就甭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么,从小到大,你就这上头吃亏,除了你祖父,竟没人管得动你了?我还是不是你亲娘?”

“是,是,谁也没说不是。”林锦楼凑上前给秦氏捏了捏肩,“这事我自有分寸,倘若出了岔子,你让祖父捶我,他老人家用拐杖打死我您也甭拦着。”

“呸!胡说八道!”

“行了,我房里的事您就甭管了,就算搬出去也不在这一两天……明儿个我请戏班子来唱两场,解解腻歪。”

林锦楼将秦氏哄走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了,为了讨亲妈欢心,他强忍着听秦氏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话家常,间或唠叨他一回,又陪她看给刺绣的花样子,评说哪个好看,生生受一回折磨,比他行军打仗还累,他耷拉着脑袋回卧房,香兰还未醒,正躺在床上酣睡,身上盖一床菱花薄绸被,眉头微微皱着,嘴儿微微撅起,双颊红润,小孩子似的天真脆弱。林锦楼的容色便慢慢舒展了,他轻轻碰了碰香兰的嘴唇,坐在床边默默瞧着她,良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秦氏回了住处,命丫鬟奉上笔墨纸砚,铺开先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寄给林长政。又字斟句酌写了另一封,寄给林昭祥,两封信皆通读一遍,又重新另抄一份,吹干墨迹,用蜡封好,把吴妈妈唤进来道:“这两封信一封给老太爷,一封给老爷,让你两个儿子亲自去送,务必妥帖。”吴妈妈应下,又忍不住问道:“太太您这是……”

秦氏叹一口气道:“还不是楼哥儿那个不省心的,他乱来我管不住,这事报与老太爷和老爷知晓,由他们拿主意罢。”见桌上放着一碗藕汤芋圆,便命给梦芳院送一份,想到林锦楼提及香兰吃多酒,身上不爽利,犹豫片刻,终于打发丫鬟也去给香兰送去了一碗,不在话下。

梦芳院明堂中,木雕佛家七宝大屏风后,若晴轻言轻语道:“……春菱就是这般说的,林家太太让香兰从正房搬出去,林家大爷死活给拦下了,您看这事儿……姑娘,咱们还要接着忍下去不成?”

姜曦云只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发怔,若晴见她面色苍白,不敢再说,静悄悄的立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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