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649)

不多时,丫鬟们端了银盆进来,秦氏亲自绞了手巾给林锦楼擦脸,林锦楼不言不语,随她摆弄。秦氏给他擦过脸便要擦手,就瞧见林锦楼手里那双袜子,因问道:“怎么攥这个在手里?……哟,这袜子还未做完呢,你拿着它作甚。”

林锦楼倒是回了神,说:“这是香兰给我做的。”又笑起来,“娘,你是不知道,先前我让她给我做件东西有多难,这得拉下脸皮又吓唬又求的,她还唧唧歪歪,爱答不理,好容易给做个荷包,还是敷衍了事,气得我要死。后来慢慢倒好些了,我说什么她便给做什么,如今你瞧着袜子,我还没说呢,她看换了季就自己给我做上了,是不是特知道疼人呀?”

秦氏目瞪口呆,张着嘴巴愣了半晌才道:“啊,那……是,是挺知道疼人的……”心想她大儿子不是贱骨头么,多少女人上赶着给做衣裳鞋袜,原都不往眼皮里夹,偏就得厚脸皮求这一个,不过就是双袜子还屁颠屁颠的。

“可不是么,她心眼实,不是那种花言巧语、殷勤讨好蒙骗人的。她要疼人,是真从心里头疼。”林锦楼低头看着那袜子,用手慢慢抚平上头的褶皱,低声道:“也不知道那傻妞儿去哪儿了,怎么就找不见了呢,这袜子还等她回来做呢……”

秦氏听了这话鼻根也酸了,不敢在林锦楼跟前掉泪儿,怕勾他心事,连忙把手巾放到桌上,吸口气道:“饿了罢?厨房里还小火煨了你喜欢的菜,先吃些?”

一语未了,书染在外报道:“老太爷和老爷请大爷往书房去一趟。”

林锦楼听了便起身要走。

秦氏拦住道:“都忙一宿了,你先吃些垫垫肚子睡一觉,去书房的事待会儿再说。”

林锦楼摇摇头道:“二叔昨晚上去了半条命,抬着回来,总该跟祖父、父亲有交代。”言罢仍旧去了。

进了有实堂,林昭祥和林长政具在,林锦楼行礼已毕,方才将昨晚林长敏受伤一事说了,未言林长敏勾结水匪欲取他性命,只轻描淡写道他二叔昨晚同他剿匪,方才伤了脖子。林昭祥不免烦恼难过,忧愁一回。从有实堂出来,林锦楼方才将实情同林长政说了。林长政惊得目瞪口歪,继而勃然大怒:“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他竟敢……”忙打量林锦楼道:“你没伤着罢?”

林锦楼满面疲惫,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爹,我还得出去找人,先去了。”说着便往外走。

林长政见他这副冷冰冰的形容,便知儿子心里还跟他系着扣儿,脸色不免沉沉的,欲开口喊他,可看着儿子容色憔悴,动动嘴唇,终什么都没说。

林锦楼到前头书房里,调兵遣将,将手下能动的人全派出去寻人,又命人把消息撒到市井里,悬了重金,三教九流全都警醒着四下寻找。一时书染进来,端了一盏浓茶,林锦楼用力搓搓脸,将马鞭从桌上拎起来又要出去,吉祥急匆匆奔来道:“大爷,报儿回来了!”

林锦楼浑身一震,问道:“人呢?”也不待回答,推开吉祥往门外去,只见报儿正垂手站在书房门口,见林锦楼出来,连忙跪在地上。林锦楼向左右瞧,问道:“香兰呢?”

报儿吞吞吐吐道:“香兰奶奶,她……她……没来。”

“她在哪儿?”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什么?”

报儿偷瞧了林锦楼一眼,又赶紧垂下头。

原来这报儿正是鹦哥的弟弟,原叫昭儿,名字犯了林昭祥的忌讳,方才改了,因性子机灵,随机应变,得了林长敏的青眼,平日里命其牵马驾车。

当日林长敏命来兴和来安把香兰绑了,来兴心里打鼓,看谁都不顺眼,命报儿备马车,喝骂道:“囚囊样儿,紧着叫还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今儿老爷要办大事可了不得,要拿府里头那位的心尖,出了岔子,全吃不了兜着走。”来安一听他说这话,立刻扯了他走了。报儿却听得分明,暗道:“‘府里那位的心尖’,莫非说的是香兰?”故借口搬花盆,远远跟着他二人,隐在房后,果见他二人将香兰绑了,登时大惊失色,慌忙转身出来想通风报信,奈何已来不及了,情急下,正看见桂圆,知晓他是香兰身边得用的,便假意捡马鞭,递了话过去。

待将人绑上车,马车出了城,报儿故意驶慢些,遭来兴喝骂,报儿故意口中骂骂咧咧与其争持不休,来兴大怒,从马车里爬出来坐到车辕上与报儿口舌,报儿瞅准时机,拐弯处忽然伸手猛一推,来兴猝不及防,“啊”一声被推下去,一径儿滚到路旁,头撞在石头上,生死不知。报儿口中呼喝,马车飞也似的跑了,一径儿跑了不知多远,方才停下来,到马车中,将香兰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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