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春(28)

张惟宜淡淡应了一声,走过来道:“两位随我来。”走了一路,听着师父对许敛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过了紫霄殿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张惟宜领着她们到了纯阳宫,淡淡道:“今日的事,莫让我再看到第二次。”

许敛宁看着他,淡淡笑道:“原来你会心疼。”

张惟宜脚步一顿,随即离去。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她会是许宣泽师叔的女儿,如今认定了,却像被什么呛着,半晌也咽不下。许师叔温和儒雅,冲淡平和,虽然久病不出,却颇受武当后辈弟子的尊重。她,没有半分像父亲。好像四年多前,她吹一支《桃夭》,如此缠绵悱恻,如此温柔婉转。可那些都只是错觉。

阮青玄推开客房的门,对前来问询的武当弟子道了句:“眼下也没什么缺的。”然后冲许敛宁招了招手,玩笑道:“怎的张公子心疼别人,你觉得羡慕么?”

许敛宁微微失笑:“我有那么失态?有些事是羡慕不来的,我天生不会心疼别人,也不需要别人在意。”

“你刚才倒做的好戏。”阮青玄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清茶,“我原本还怕你冲动行事,少不得师父一顿罚。”

“等待越久,不是忘记,总觉得越不该急躁,应是慢慢、千百倍地回报他们。”许敛宁看着窗外,悠然道。

“你是想在乡野庸碌无为一辈子,还是随我回凌轩宫?”藕荷色轻衫的女子眼角微弯,其中风致不可言传。

许敛宁没有迟疑,拉住她伸过来的手。

之后在凌轩宫的日子,也是那么简单,只有两条路。

十多年前的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不知师父,有何吩咐?”她站在容晚词的身后,看着她的侧影,云鬓乌黑,肤光胜雪,好似还是当年模样。许敛宁猜不出师父的年纪,不过估摸着,也差不多该到头了。

“为师听说,你今日在洗剑池和武当弟子起了争执?”容晚词瞥了她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许敛宁低着头,轻声道:“是。”

容晚词换了只手支着颐:“那么你是胜了还是败了?”

许敛宁心中松了口气:“弟子平日偷懒,还不是御剑公子的对手。”

“你也没有偷懒,”容晚词微微一笑,“去吧,只是记着,这是武当。不管你同武当派的有多少恩恩怨怨,只要在武当一日,就别做出坏了大局的事。”

“敛宁谨记师父教训。”她转过身,出去时轻轻带上房门。却见夜色中,一道人影伫立在那里,那人看见她出来,轻轻向前了两步:“敛宁师妹,许久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清丽,倒让做师姐的也有些羡慕了。”

许敛宁迎上去,笑着道:“何师姐说哪里的话。”

何绾是容晚词门下第二弟子,掌管海天阁。她姿容绝美,教人无法逼视。凌轩宫上下都心知肚明,四位阁主中,论武功资历,能继承宫主之位的无过阮青玄和何绾二人。殷晗计谋不足,许敛宁武功低微,何绾原本是瞧不上眼的。

只是今日在洗剑池一闹,反倒有些摸不清她的底细。何绾想了又想,明白她平日都是装着这般无用,不清楚对方深浅底细,本是最忌讳的事情。

“我瞧着你一直同阮师姐亲近,不好打扰,倒让我们之间有些生疏。”何绾看着她的眼,微微一笑。

许敛宁悠然道:“我原本也想同师姐多亲近些,可是又听说海天阁下的暗哨被人平了,不敢多叨扰。”

何绾笑意一敛,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恢复如常:“师妹的消息倒是灵通。”

许敛宁将她一瞬间的神色看在眼中,淡淡道:“何师姐,我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她离开纯阳宫西厢,却径自向武当后山走去。

即使多年没有来过武当,却还是记得去后山的几条小路。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楚明白。原本以为完全淡忘的,却惊觉不过是暂且不去想起。

那个曾被称作爹爹的男人,那个最后绝然甩开她的手离开的男人,就葬在后山的草庐边。她听见他过世的消息,已整整晚了两年。漫天白雪刺痛了双眼,天地间陡然一片晕眩,不知哪里才是归途。风雪无际,冷透心扉,只想学晋人大哭大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彻骨铭心的恨。

乱了方寸。

心里有个声音狂乱地告诉她,斯人已矣,就合该那人的弟子承受一切。这样才有活下去的执念,才能在凌轩宫熬下去,熬过长长的十多年岁月。

“许师叔,你猜我们今日碰见谁了?”拐了个弯,正瞧见不远处的草庐,突然听见一个女子斯文的声音,“师叔以前总是惦念着她呢,听得我们又羡慕又嫉妒。清陨从小没有了爹娘,名字也是师叔取的,一直都把您当成爹爹看待。师父说,她的眉眼像您,可是我一时没有看出来,总觉得不一样。”

苏寞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