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红尘【2部】(出书版)(11)

她所有的,我们都能看到;她所没有的,我们都不知道。

我轻声地问:“那她对你好吗?”

邵清羽像是没听见我问的问题,又或者是,她用了一个事例来回答我。

“你记得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穿着一件白色的小礼服裙,你们看了都说很好看吗?”

我点点头,当然,只要当天在场的女生,应该没有人会忘记。

她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轻蔑的笑,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往日的浮光掠影:“但是我一点都不喜欢。

“去买小礼服的时候,她非要跟着我一起去,我喜欢的那条是柠檬黄。可她偏偏要我试一下那条白色的。我说,我觉得白色没有柠檬黄好看,她就说,你试试看嘛,不喜欢再说呀。

“我试了那条白色的之后,她就一个劲地跟我爸说,清羽还是穿白色好看,白色多纯洁啊,只有她这个年纪才能把这么纯洁的颜色穿得这么美。她这么一说,我爸立刻决定给我买白色那条。

“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好心,她就是要确定我到底喜欢哪条,然后阻止我买。我也真是蠢,给她一试就试出来了。生日那天,我根本没笑过,那条裙子我就穿过那么一次,后来被我扔去杂物间了。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就是不想让我开心。”

邵清羽最后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凌厉来形容了。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想要给她一点安慰。

她接着说:“我知道大家是怎么看我的,不就是家里有钱嘛。呵呵,没人晓得,我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和重要的人,我必须牢牢地看好,再也不能被抢走。昭觉,你明白吗?”

我庄重地点点头,我明白。

我想我真的能够理解,她对于一无所有的恐惧。

没过多久,她就回学校上课了,蒋毅也知道自己错得有点严重,从那之后更是对她百依百顺。

而那个被泼了一脸酸奶的女生,在邵清羽住院期间,又办理了转学手续去了别的学校,年份久远,我连她的长相和姓名都给忘了。

被打乱的一切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秩序,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邵清羽的后脑勺上,留下了一块永远的伤疤。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我从往事中回过神来,邵清羽一脸悲壮地牵着我的手走出电梯。

酒店的走廊真是漫长得看不到尽头,我多希望它真的没有尽头啊。

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直走下去,不必直面惨淡的人生,不必正视淋漓的鲜血,不必扮演我们根本不想扮演的猛士。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收回思绪,还没来得及开启战斗模式,邵清羽就已经停下了脚步,叩响了一个房间的门。

那是多么短暂而又漫长的十秒钟啊,当那扇门打开,那张脸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必须纠正自己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年份久远,我连她的长相和姓名都给忘了——但在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记起来了。

她是何田田。

我不知道一份仇恨最久可以在一个人的心里埋藏多长时间。直到这么多年以后,何田田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她的发型变了,穿着打扮变了,但是她看邵清羽的眼神,一点都没有变。

当年我不在现场,只是听同学们形容过当时的情形,他们的表达能力不怎么样,只是一个劲地说“何田田的眼神好凶,她好像想吃了邵清羽”。

我相信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何田田对眼前的这个场景有过无数次的设想,在脑海中已经无数次地想象过邵清羽看到这一幕时的反应,她在没有知会对手的情况下,已经一个人排练了不知道多少遍。

但一杯酸奶,至于吗?我心里隐隐约约有这样的疑问——为了多年前的一点小事,处心积虑地寻找报复的机会,何田田,你值得吗?

我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视频,一只猫抓到了一只老鼠,它没有马上吃掉,而是反反复复地折腾它,戏弄它,可怜的老鼠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画面里透着一种残酷的幽默。

如果要给那只猫配上人类的表情,我再也想不出比此时此刻何田田脸上那种表情更恰当的了。

她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去,对着房间里面说:“不是服务员。”

然后,一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在与我们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震惊和错愕。

我脱口而出:“蒋毅!”

或许,十岁那年,在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时,邵清羽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她完全僵住了,像是刚刚被从冷冻室里拿出来似的,双手紧紧地贴着身体,用力地攥着拳头。她太用力了,以至于全身都在用劲,我站在她旁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牙齿打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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