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红尘【2部】(出书版)(69)

我仰起头来看着天空,严重的雾霾导致能见度几乎为零,我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只看得见孤零零的太阳挂在空中,颜色那样浅那样淡,就像假的一样。

万物之上是否真的有神灵存在?

如果有的话,他真应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个千疮百孔的人间,看看这些小人物的悲喜。

“我明天请假。”

临下班时,我站在齐唐面前,单刀直入就这么一句话。

他不解:“你不是康复了吗,又请假?”

“这次我请事假,你批不批我都要请,工资随你扣。”

说完我没等齐唐反应就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也不管他在背后一直嚷着:“喂喂,你等一下,你以为你是谁啊!”

不好意思了齐唐,我心里默默地说,请原谅一个即将堕胎的女人的惊恐和狂躁,我没法对你说明缘由。

在公交车站等车时,齐唐的车从对面的地下车库缓缓驶了出来,虽然隔着四车道的大马路,但我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坐在副驾驶上的Vivian。

自从上次我们直面冲突过后,她每次来公司都视我如无物,就算不得不与我照面,那也是目不斜视,高贵冷艳。

我忽然觉得自己挺没劲的,那种“大哥你贵姓”式的没劲。为什么呢,因为你对别人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好吗?

他们那条车道的行驶速度非常缓慢,齐唐把车窗降了下来,远远地看着我这个方向。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我。

正好我等的那趟公交车来了,及时阻隔了我们彼此的视线,我拿出公交卡,跟在其他人后面挤上了车。

第二天清早乔楚陪我一起去医院,出门之前简晨烨毫不掩饰他的猜疑:“你们鬼鬼祟祟的,搞什么名堂?”

“你管我。”我虚张声势地回了一句。

在密闭的电梯里,乔楚轻声问我:“你还是没告诉他?”

我抿着嘴,两只手交错绞在一起,因为太用力了所以手指都发白了,这个冬天注定要比过去的任何一个都冷。

“前两天的药我都是躲着吃的。”我平静地说。

十七岁相识到如今,七八个年头已经过去,如果说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我还不了解简晨烨的脾气的话,那我未免也太愧对这七八年的光阴,也太愧对我们已经逝去的青春。

我能猜想得到他的反应,并且我敢拍着胸口保证真实的情况与我的猜想不会有任何出入。

简晨烨会想要这个孩子的,就像他一直想要他的理想,想要跟我在一起,之后结婚,组成家庭。是的,就像他想要这些东西一样那么坚定。

即使告诉他,我在怀孕期间吃了药,打了针,也许对孩子会有影响,他也会回劝我说,也许没有呢?

如果我问他,我们拿什么来养这个孩子?他一定会回答我说,未来会比现在好,我保证。

比起十七岁的时候,我已经变得现实世故,而他还是那么赤诚天真。

我长大了,但他还没有。

我们经历了共同的艰辛,却分娩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自己,我的面容上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而他却仍保持着高岭之花般的灵魂。

因为那纯粹的理想主义,所以我知道,他其实比我还要不堪一击。

我们争吵的次数已经太多了,不需要更多了,我知道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但放弃掉孩子,只需要我一个人决定。

事实上,直到吞下最后那颗药片时,我都还在自我催眠着说:你看,我是如此体谅你,我知道你会为难而我不愿意你为难,所以我一个人承担。

这种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在药效开始起作用时逐渐土崩瓦解,先前那点儿贤良和温柔,霎时间都成了讽刺。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可来不及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种痛。

小时候我曾因为指甲发炎拔过一次指甲,我记得那次我在小诊所里哭得惊天动地,连隔壁家五六岁的小孩都跑过来笑我。

后来我得过中耳炎,半夜发作起来痛得直撞墙,硬生生地在脑门上撞出一大块瘀青。

我以为那就是我的身体所能够承担的极限了,再多一点我肯定就死了——可是,这种痛,是它们的总和还要乘以十倍那么多。

酷寒的天气,我痛得满身大汗,已经没有多余的一丝力气去维护尊严。

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可我的确哭了。

我蜷曲成一团,绝望地盯着墙上的钟。这钟是坏的吧,怎么可能这么久才过了十分钟!

医生进来看了一下我的情况,对乔楚说:“扶她起来多走动一下。”说完就走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心想我都这样了,还起来走走?走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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