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148)

李培南看见地上散落的竹片,拿过小斧整饬起来。闵安手笨,给玉米做的围椅只搭了个框架,底下还缺椅片和滑轮。李培南细细修缮余下的部分,还用砂纸将竹片边缘磨得光滑,剥去倒生的毛刺。闵安回头看见堂堂世子爷竟然能整治这些手工活儿,还是很吃惊的。他走过来蹲在竹椅前,由衷说道:“谢谢公子。”

李培南坐在椅上不慌不忙地削竹片,手指稳定,袍底堪堪拂到地板,依然不染纤尘。他的身姿闲适,模样也与平时的冷峻大不相同,闵安看进眼里,才敢蹲在一旁与他寒暄几句。

闵安说:“公子不必亲手做这些事,白白耗费了工夫。”

李培南转头看他:“心里感激么?”

闵安点点头。李培南又说:“以身相许就好了。”

闵安默默地挪开一步,离得椅子远了些,抬袖擦去了额上的汗。李培南还是在看着他,问道:“肩伤痛得出汗?”

闵安的左肩的确有些隐隐作痛,今天的药膏还没敷上,外面的天似乎就变得闷热了些,引得他整只手臂酸麻不已。他怕李培南还要提亲手上药的事情,避重就轻说了说:“晚上好像要下雨。”

李培南立刻想起闵安的第三个毛病:雷雨天犯糊涂,一旦发作就不认任何人。看见闵安低头蹲在两三尺开外,他拈起一根竹片敲了敲闵安的帽顶,说道:“担心下雨天要犯病么?”

“是的。”

“来我房里,我可看住你。”

闵安忧愁抬起脸:“那可不行,你是主家公子,我怕做出大不敬的事。”

李培南恬淡一笑:“我看极好,平时你也不敢反抗,趁此机会可玩弄我于股掌之中,出一口恶气。”

闵安越退越远:“公子又在说笑了。”低下头忧郁地想,以前怎么从未发现世子爷的脸皮竟是这样厚,三番两次提一些无稽之言。

李培南多少猜得到闵安低头盘算的小九九,敛容说:“好心帮你,真的不领情么?”

闵安又抬起一张忧愁的脸:“公子的‘好心’时常出人意料,我怕真的进屋了,天亮就没个正形儿出来。”

“那换我没正形出来,这总成。”李培南极清淡地说道,“你都要热糊涂了脑子,我索性大方些,不跟你计较。只要你扑过来,我不会反抗的。”

“公子!”闵安怒得叫了一声,随后又蹲下身捂住了耳朵,羞得脸色通红。李培南看了看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止住了玩笑的心思。他拿着一根新剖出的细竹条,在闵安羞恼着不说话时,拨动床头悬挂的九瓣莲花小铜炉香球,震得丝绦下的铃铛叮当一响。

闵安抬头去看,是玄序所赠的香炉球,青梅香气随风渗落了下来。李培南说道:“这莲花小铜炉是丁缓所制,常用来添置软香,放在女子的闺房中,你既是男儿,要小巧玩物做什么?”

闵安忙回答:“有时烦闷睡不着,就点上一枚香球淀神。”

李培南抬袖扇了一记风,闻了闻落下来的香气,瞥了闵安一眼:“青梅加特制依兰香,有催情功效,你是怎样淀下神睡着的?”

闵安惊呆当地:“我从未感受到意乱神迷……我是说,公子不会骗我吧?”

李培南冷下脸:“如此伤风败俗之物,怎能留在行馆里,由我收了,你去反省。”

他将做好磨光滑的围椅拎到闵安跟前,伸手取过小香炉球放进袖中,再背着手大大方方地走了。

闵安盯着半截空荡荡的系绳看了许久,忍不住抓了抓头:“难道是真的?调香我也不懂,只不过看着小香球就会想起玄序……”他走出门找玉米,逮它过来试围椅,心底颇有些对香炉球恋恋不舍。

玉米打赢了将军,正是高兴时候,在檐头屋角一阵晃荡。萧知情缠着伤臂站在外廊转角,放眼远望天边黑压压的云层,用手一摸柱子,凉沁沁的渗着一丝水,就知道晚上势必会下雨了。

闵安走上楼逮玉米,先给萧知情行礼,问了声好。萧知情转身微微一笑:“多谢小相公在海棠山上的美意。”

闵安想着又没成事,脸上讷讷的,没说什么。萧知情又说:“王爷正在气头上,连摔了几杯茶,我为了宽慰王爷心怀,特意将晚上的戏换成了他爱看的《双子报冤》,小相公若是有空,也来看看吧。”

闵安不知楚南王为什么生气,暗暗想着他交代的事情都做了,应该和自己无关。傍晚天色稍沉,一层雨气闷在云里没透下来,行馆里每块地砖都被凉风吹得干净。随侍们在院子里搭好了戏台,恭请楚南王坐在堂厅里观看。

李景卓坐在主座,一袭紫金袍衣色深得显眼。他的左右分别安置两道锦座,呈扇形拱立出了主台地位。李培南穿着锦青常服,闲适坐在左侧,非衣坐在对首。萧知情走入,对着三位行过礼后,听从李景卓的吩咐,坐在了李培南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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