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224)

掌柜不敢逃,直挺挺跪着,双手抱头,大声讨饶。在一众吵嚷声中,闵安脸色苍白地站着,看着周遭人影幢幢,却觉得听不见一句话。前面掌柜说得极为清楚,食材不是他做的手脚,那么查探源头处时,只能将过错算在卖户上。

最大的倒卖商户,就是玄序。

难道是玄序做的手脚?

闵安越想越心惊,突然回想起了玄序说的每一个字。玄序说,馅料经他改良,就能倒手卖出大批银子。闵安还曾担忧过,玄序这种横扫秋货囤积居奇之举会引起官府的责罚,玄序却笑谈,真正出了事,罪名也不会落在他头上,因他只做幕后的老板,商谈事宜全由打短工的跑腿。

如此看来,玄序确有最大嫌疑。

耳边棍棒叫嚷声不绝,闵安脚步漂浮地朝外走,突然又觉得无路可去。他不知道玄序去了哪里,为什么还未回到牧野郡与师父会合;为什么玄序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祸害了十几条性命……

玄序会是那样狠毒的人吗?每次温和地笑着,暗地里却在杀夺他人性命?闵安抱着头,蹲在了院角,心底有苦说不出,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他想,如果玄序真是那样的人,那他就可称得上是一个瞎子,将脏污当成白雪般的纯清,一心念着玄序是世上最谦雅最和气的男子,能嫁给玄序,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多么可笑的想法。

在事发原委面前,玄序往昔的种种好处显得冷酷而可怕。

闵安想得心里发苦,便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将痛意转移到脸上。他顶着一道红印子,大声喝止了彭因新的棍棒击打,说道:“彭大人即使打死了掌柜,也无法使案情昭雪于天下,当务之急,应是抓捕到放出食材的暗凶!”

一头热的彭因新也稍稍清醒了过来,唤侍从拖下鲜血淋漓的掌柜,拿着帕子擦汗,问闵安:“小相公说说,该怎样抓到元凶?掌柜将责任推到农户头上,打死不改口,本官定不了他的罪,没法对太后交代。小相公既然有本事,就去抓个元凶回来罢。”

闵安有所准备,利落回道:“大人可否想过,摘星楼一案缺乏不了两处关键,一是在糕点馅料里动手脚,二是在宫亲贵族祈福时,有意燃起犯冲的香炷。前面这则馅料已经断了线索,我们可从后面那处关键的香炷查起,只要找到了燃香之人,不愁抓不到元凶。”

彭因新嗤的一笑:“依照往日规矩,燃香的人应是礼部官员,他们都是朝廷千挑万选出来的良才,个个身正影直,又怎能让小相公信口雌黄乱言诬赖的?”

闵安追问:“那香炷来源呢?总有推敲之处吧?”

彭因新醒悟过来,随着闵安赶回了摘星楼,李培南先他们一步,已经查清了香炷出自老字号香烛店,那也是宫里常为钦点的御用店铺,不过这次福事采办者名叫朱八,正是彭因新一手提拔上来的侍卫。

彭因新听得汗水淋漓,不住拿帕子擦脸。他对上李培南一双寒冷的眼睛,辩解道:“本官见朱八来投奔,试过他武艺高强,才收了他做侍卫,本官想着他能为逐鹿赛尽一份力,决计没想到他包藏了其他的祸心啊!”

彭因新嘴上喊得响亮,心底却在叫苦连天,他确实没想到朱八来坑害了自己。朱八当初拿着朱家寨的信物来找他,说是愿意为他所用,他与朱家寨有盟约,自然会接下朱八做臂膀,如今事发,他才知道朱家军师朱沐嗣躲得不见人影,只派一名典史过来,想必是有一番道理的。

朱八借助彭因新之力,顺利讨要到内廷侍卫一职,所盘算的心思却是彭因新不能预计到的。他为整座朱家寨的利益而奔走,可谓忠心耿耿,直接听命于幕后的首脑朱佑成朱大人。被派到白木郡后,他才跟从着自家公子朱沐嗣行事,起到了督促及辅助的双向作用。说是督促,缘由就出在朱沐嗣执意要娶闵安为妻一事上,远在闵州的朱大人听闻消息后,急传书阻止这门婚事,声称朱家不便纳入世子府的属臣做媳妇,除非闵安是平常人家身份。朱沐嗣自然不肯退掉婚约,化身为玄序,逐步取得闵安的信任,若不是出了郡官阻婚的乱子,相信他与闵安已然成婚。

郡官阻婚得手,朱沐嗣被迫赶往清泉县,再也不见消息传回。

朱八知道出了变故,他按照朱沐嗣先前的吩咐,将自家公子囤积了十年的财富提取出来,全数搬运到了祁连家新晋良才温知返宅院里。温知返年纪不大,只十七八岁光景,却领着指挥佥事一职,管理闵州下辖十五个卫所,在海边防御海盗贼寇侵袭已有四年。他立下了赫赫战功,受朝廷褒奖,此次回昌平府就是领诏受封,特意先回家祭祖,再去太后跟前报道的。太后本想给她这个外甥封爵,遭到了摄政王一派的抵制,她在宫中连番发动举谏,将温知返的功勋摆在朝堂上申议,多数老臣认为温知返所取功劳与世子李培南不相伯仲,理应封赏,迫使摄政王李景卓后退一大步。李景卓放诏,太后借幼帝之口封赐温知返为定远候,仍统领海防事务,对他依仗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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