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51)

李培南一句话不说转头走进槅门,将闵安一人晾在外面。闵安讨了个没趣,抬头冲着槅门后的帷帘笑了笑,刷地一声展开竹扇,扑扇出一阵清淡桂花香气,自顾自地走出了书房。

二楼雕栏之旁,立着一道妙曼的影子,以素纱裹身,满头青丝如水般轻披而下,只在单髻上点了一支翠玉簪子。她背月站着,映出玲珑身段,晚风一拂,纱裙飞卷,颇有一副娇柔不胜衣之态。从楼梯上轻手轻脚走来一个丫鬟,将大红色的芙蓉锦披搭在她肩上,说道:“姑娘,我们公子已经歇下了,夜里凉,您还是回去吧。”

闵安阖上竹扇,拍了拍手心,一路走到底楼,去问值守的厉群:“那娇滴滴的美人什么来头?”

厉群低声道:“王大人送来的歌姬。”

闵安挑眉:“怕是侍寝的吧?”

厉群笑了笑,没说话。闵安回头看看二楼渗着月影的那道转廊,发了一句酸气:“一片冰心付明月,奈何明月是呆鹅。”他敲了敲厉群的手臂,压低声音说:“厉大哥再敢将我的话转给世子爷听,那十两银子就没了。”

厉群笑:“自然晓得。”

闵安踌躇了一阵,走向后面宅院侧面,向雕花纱屏窗里踮脚看了看。非衣正当浴后,披着长发,穿着素袍,坐在案前临摹花草图样。闵安敲了敲窗,说道:“你整日闷在屋里也不嫌烦,不如随我去一个地方玩。”

非衣持笔作画不抬头:“不去。”

闵安将手上包好的桂花茶龛盒放在窗台上,笑着说:“那我请你喝茶。”

非衣依然不抬头,也不应答。

闵安紧巴巴地看着非衣:“我用纱网滤过五次水,又添加了橘皮、薄荷在里面,分成甜咸两种口味,敢说这是最好的桂花茶——你真的不试试吗?”

非衣放笔冷冷道:“我从不要世子挑剩的东西。”

闵安回道:“我怎敢拿剩品来搪塞你,这把扇子才是世子不要的。”他从窗口投进竹扇,被非衣一把抓住。

非衣展开扇子,迎面扑来一阵淡雅花香,随着他手腕的高低,扇面在灯光下展现出不同的颜色。先是素净,画出了秋思净落庭院的空灵意境;再是纷纭,扇骨透出石榴红色,那一株桂花树竟然变成了红梅,在溶溶雪月下傲然独放。

非衣放下竹扇,淡淡道:“你这扇子做得精巧,假以百年之后,倒是可以成为名家珍器。”

闵安莞尔一笑:“跟师父学的,糊弄人的手艺。”

非衣收好画纸说道:“进来吧,喝了茶再说你的事。”

闵安按捺住心急,陪着非衣坐了一刻,用陶泥小炉烹出了一壶清香的桂花茶。他讲究不了那么精细的过程,将茶水注入陶杯后就一口饮尽,跽坐在毯席上,拢袖看着非衣。

非衣闻过茶香,待气味散开,才品了一口。看到闵安游移着眼睛,神思又不知跑去了哪里,他才问道:“在世子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来的?”

闵安点头,非衣又说:“普通玩物进不了他的眼,你再想想其他法子。”

闵安垂头丧气:“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呀!今晚就要将军出手,要不前面三天我都白输银子了。”

非衣静心想了一刻,才应道:“若是我帮你借来将军,你该如何谢我?”

闵安就地俯下身子拜了拜礼:“无以为报,唯有以身偿付。”

非衣皱眉道:“谁要你的身子?”

闵安恭顺答道:“千万别误会,我是说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死过一次就可以相抵人情债。”

非衣没有再费口舌说什么,又饮了一杯茶,才吩咐道:“走吧。”闵安起身跟在后面,低头偷看到案几上竹筒里咸味那端的桂花茶已经空了一半,心里念道:原来他口味略重啊。

主楼里。

厉群见非衣带着闵安走回来,连忙抬手行礼。非衣脚步不停,继续朝楼梯上走。闵安跟着小声说:“美人或许还在世子寝居里,不可直接闯进去。”非衣听都不听,径直走上二楼,免去了随从的通报。闵安在楼底看着非衣走得稳当的背影,禁不住又想,他果然是个重口味的。

一刻后,非衣徐步下楼,朝底楼候着的狸奴招了招手,狸奴随即跑出,背来了装着白鹘将军的铰金铁笼子,再过一会儿,体圆膀粗的豹奴牵着豹子也进来了,满脸都是顺从之意。

豹子见到闵安站在灯下,低吼了一声。闵安连忙躲到非衣身后。

非衣走出两步,突然又停住,亦步亦趋跟着他的闵安自然也要停下,鼻尖还蹭到了素袍后领上。

闵安抬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非衣回道:“记住两件事。”

闵安低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非衣说道:“你是即将要去斗白鹘的男人,应当拿出男人的风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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