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99)

万籁寂静时,闵安十分担心豹子会冲出来,强撑着睡意搂住薄毯看月色,颇有些萧瑟之态。看着看着,月亮躲进云层中,只露出弯弯的一角,竟让他想起了玄序的眉色,也是这般温和而清雅。

“他若在这里,肯定会做一些有趣的事情。”闵安抱着膝盖想,“只有他才能善解人意,知道我其实很厌烦行馆里的训练,如果他是我的主家公子,应该不会勉强我吧?”

越是冷清之时,闵安越是记起玄序往日对他的种种好处,与自身现在的处境一比对,真是让他感受到了天壤之别。他看着榆树叶缝里渗落下来的月华,叹口气:“举头望明月,低头思玄序……我这是怎么了,干嘛想些别的,难道是病了么?”

闵安一阵胡思乱想,最后倒在铁笼里睡了一宿。随后的三天,他根本没时间去想别的,总是马不停蹄地训练马术及体力,累得直不起腰。即使有一次李培南走进校场督查他的成绩,他也站在烈日下张着嘴唇直吐气,说不出一句求饶话来。李培南对着他笑了笑,不发落一句就离开了校场,过后侍卫们照旧一哄而上,将他再次拎上马搏杀。

闵安简直是掰着指头算日子,只求早点脱离苦海。他那白皙的脸晒成了黄麦色,引得来探望的花翠一阵大呼小叫。

先前李培南有令,不准闵安外出和见客,也不准闲杂人等出入行馆。花翠自然被归于闲杂人一类,她拽着一个包袱,站在行馆大门朱柱前苦巴巴地看着闵安。

闵安哀求道:“侍卫大哥行个方便,让我姐姐进来说上几句话吧。”

值守侍卫面有难色:“公子说,小相公身边都是一些随性人,恐怕要坏了府里的规矩。”

花翠柳眉一竖,将包袱丢进门,对闵安说道:“安子等着,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世子还能做出有违法理的事。”她撸了撸袖子,闵安以为她要冲进来,连忙摆手示意,她却转身离开了大门,架起早就准备好的梯子,气昂昂地登上了行馆墙头。

闵安站在院里问:“翠花怎会带着一架梯子?”

花翠拍拍手,撇嘴道:“老爹早就说了行馆门槛高,不放我们进去。所以我先备好了梯子一路拎了过来,果真派上了用场。”

闵安走开四处探了探,觉得不在李培南的眼线内,也架起梯子凑到了花翠面前。两人隔着一堵墙说着小话儿,外人远远地一看,还以为是一对男女在白日青天里骑墙幽会。

花翠告诉闵安,玄序在这几日拜访吴仁老爹,说些新奇的东西,竟然引起了老爹极大的兴趣。老爹也不赌钱,专程跟着玄序在外面跑,去野外放风袋收集风力,等着雨天放纸鸢算计雷电力道,忙得三餐都顾不上。玄序自然好吃好喝地供着老爹,只要老爹提起话头,玄序必然把一切事安置好。比如老爹突发奇想,要试下西疆苗蜡族久负盛名的“蜡尸”绝活儿,玄序也随着老爹的意思,陪他去墓道里挖坟敛尸捣鼓一气。

花翠细细说了许多,最后叹口气道:“总之一句话,玄序现在成了老爹的心头肉,我稍稍劝阻一句,叫老爹不要跟着玄序朝外跑,老爹都要骂上我半天。话说回来,我也不讨厌玄序,因为他总是送我礼品给我赔罪,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去说他什么,本来嘛,就是我把他引荐给老爹的。”

闵安低头在包袱里掏了掏,竟然掏出一筒锡封的冰镇冻子酥奶酒,大喜过望。花翠趁机说:“玄序连夜给你买来的,还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能再去会会他。”

闵安摇摇头,交付完花翠一些话,从墙头爬下来,背着满当当的包袱走回了竹屋。他坐在榻上摸摸玄序赠送的各种小玩意儿,一时忘了训练的疲劳,开心地笑了许久。

玉米在旁吱吱叫,闵安从包袱里拎出一袋糖炒玉米粒丢给它,笑着说:“他也没忘记你呢,瞧把你乐得。”

玉米吃着零嘴儿看着闵安,闵安弹了一下它鼻子上的缺口,又说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这样惦记着他,是喜欢上他了吧?”

玉米吱地应了一声,闵安将包袱收好,坐在窗前把玩起玄序赠与他的白绢扇子,心里想着,如果有机会,我也是希望见见他的。

☆、第45章 博弈

窗口掠过一阵凉风,吹动闵安布帽系带,渗出一点洗浴后的香气。他摊开白绢扇面怔怔看着,思绪浮动得较远,浑然不觉竹篱外已转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培南拿到户吏两部的消息,正要通传给闵安,信步走来,远远就见到闵安静坐窗前,似是若有所失。他低垂着眼睫,紧抿着秀气的唇,黑鸦鸦的鬓角下,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玉质肤色恰好与晒黄的脸形成对比,引得李培南笑了笑。可是闵安沉浸在回忆中,侧影显得如此温柔,与平日泼皮无赖的模样大不相同,无端又引得李培南多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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