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的星星(2)

想到那重重的一耳光,我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这个动作也落入他的眼里,他又哼笑一声,洞悉了我的想法:“你是不是想打回来?”

我依然是一副活死人的语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叹了口气,程落薰,我是你的男朋友,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从两天前被救回来开始就对我这个鬼样子,我都没有跟你计较,还亲自开车送你去……

说到这里,他很识趣的闭嘴了。

芙蓉路上永远都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各路公车司机在这条宽敞平坦的马路上把巨大的公车开得像坦克,拥挤的公车里每个人都有一张被生活磨砺得麻木的面孔。

不时从公车旁边飞驰而过的名牌汽车里除了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的中年男子之外,也会有鼻梁上架着各色墨镜,妆容精致的年轻女性,在等红灯的空当,点一根女士烟,像模像样的抽两口。

对于她们的年纪和坐骑,总让人浮想联翩。

我从包里摸出一根烟,刚要点火,许至君就对我吼:“不要在我的车里抽烟!”

我白了他一眼,决定把他的话当放屁。

他气鼓鼓的从后视镜里瞪我,程落薰,你能不能不要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我忍无可忍的打断他,文盲!你没有知识就多看看电视!如丧考妣是说死了爸妈,你才如丧考妣,你全家都如丧考妣!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脸色阴沉的他再也没有发生一点声音。

到了林逸舟的葬礼举办地的门口,我一路上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跟力气都完全丧失了,我紧紧地抓住许至君的手,他显然很大度地放下了我们之前的小恩怨,用眼神告诉我:没关系,有我在。

林逸舟的遗照挂在大厅的中央,我在看到那张脸的第一眼就崩溃了,前尘往事像飞快倒带的电影在我的脑袋里回放,我膝盖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许至君稳稳的托住了我,然后用他的力量把我带到林逸舟的亲戚面前,鞠躬。

我没有见到林逸舟的父母,无论是从前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还是今时今日来送他最后一程,我都无缘见他双亲一眼。

也许某一天,在大街上,在商场里,与我擦肩而过的一对中年夫妻就是他的父母,可是双方都不会知道,这个女孩子,与他们的儿子,曾有过热烈的过去。

许至君扶着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我伤心之余看到许多跟我一样伤心的女孩子,她们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还是坚持下半身只穿一条黑色的丝袜,抗寒能力实在叫我甘拜下风。

那一瞬间,我想起曾经那些流连于林逸舟身边的莺莺燕燕,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就在我泪眼朦胧的时候,一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同时还让我无比恶心的声音落入了我的耳中,我抬起头来寻声望去,果然,这个让我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的声音只可能属于她——封妙琴。

像是感应一般,泪流满面的她也看到了我和许至君。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跟我说话,片刻之后,转身走了。

许至君轻声的问:“那件事就是她做的?”

我用力地咬紧嘴唇,点了点头。

从葬礼上回来之后,我瘫软在床上,像一棵脱水之后的蔬菜。

许至君立在窗前,背影无限落寞。

不顾我的强烈反对,他大力拉开窗帘,冬日的阳光从落地的玻璃窗里照进房间,光线里细小的灰尘在飞舞,从21层楼的高度看过去,是辽阔浩瀚的湘江。

各种船只在江面上行驶而过,它们都有自己的方向和轨迹。

我走过去,从许至君的嘴边把烟拔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天,我真的带着必死的决心。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从我身后环抱住我,他的下巴磕在我的头上,轻轻的鼻息扑在我的耳尖。

我闻到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他跟林逸舟两个挑剔的人在对香水的选择上却难得地一致,大概因为这个牌子原本是做烟草起家,而烟草又蕴含了男性的刚烈的缘故。

不同的是,林逸舟用的是冷水,而许至君用的是回声。

回声。许至君。他是我这浅短生命中所有美好事物综合而成的,经久不息的,回声。

我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对他说:“至君,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跟你以往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我不是那种健康的,明亮的女孩子,不是在那种富足的,温暖的环境中长大,我不像她们,有很多很多亲人,很多很多朋友,感情可以应用到每一个人,我只有一份爱,要么不付出,要付出,就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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