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出版书)(101)

虽然战争尚未结束,但越国遗民的反抗已经得到了有效的遏制,胤国的包围圈一步步缩小,龙首原上的房陵关几乎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年一度的赏花依旧如期举行。一时间,九秋崖行宫里衣香鬓影,冠盖云集。

十二年前,在这样一场贵族聚会中,来自不同国家的四个皇室年轻人联袂同登逍遥台,赋诗比剑,结为知己,一时耸动天下,“四公子”的称号也由此而来——然而转眼风云变幻,已是物是人非。

阿黛尔坐在软轿里,远远闻着深谷里传出的香气——这大概是她在东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赏花了吧?

而且,是和他一起去的。

那个人就在她身侧不足十丈的地方,白裘白马,衣带当风,丰神如玉。他策马踏雪前行,和身侧的各国贵族谈笑风生,纵论天下大事,却始终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仿佛两人之间从未认识过——是啊,东陆礼教苛刻,皇后和摄政王之间,又怎可能互通语言呢?

她微微苦笑起来,低下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小小金色指环。

出天极城西,不过一日便抵达了九秋崖,当夜入住行宫。

她在雪中踏出软轿,被侍女扶着缓步走去——大胤新皇后第一次出现在东陆诸国贵族面前时,立刻引起了一片如潮般地惊叹。

然而,只有他始终不曾再看她一眼。

她便也装作根本不认识他,沉默地扮演着大胤皇后的角色,和那些东陆贵族应酬揖让,只是不时以眼角轻瞥。大胤是这次宴会的东主,由于皇帝卧病不起,她作为皇后便坐在了南面一席。公子楚坐在下首相陪,和各国贵宾寒暄着,言辞洒脱。左右逢源。

阿黛尔沉默地低首,看到了席间那个据说将要和公子楚定婚的婉罗公主。

她年纪和自己相当,明媚娇憨,跟随哥哥而来,一直在酒宴上和公子楚谈笑殷殷。他侧过头耐心地听她唧唧喳喳讲着什么,温润的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不时为她布菜斟酒——那种耐心,那种笑意,曾经在无数个夜晚里给予过她。

在婉罗公主的娇嗔下,他从怀里抽出了那支紫玉箫。为她吹奏一曲《青海波》,箫声高旷清幽。在雪谷花海上传去,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然而她听着,却只觉一把冰冷的刀在胸臆中搅动,令眼前一片空白。

原来他们之间的一切,只能存在于黑夜。一旦到了日光下,所有一切都会凋零枯萎。再不复光泽和美丽。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它凋毁呢?

阿黛尔怔怔捏着手中的酒杯,忽然心口一阵刺痛,再无法坐下去,便想悄然离开。

酒宴到了一半,外面已经是夜里。无数侍从舞女在殿堂里鱼贯来去,《青海波》一曲方休,席间一队舞姬散去,丝竹声转为铿锵有力。一队身披铠甲的舞者上前,下一曲便是公子亲自谱曲的《秦王破阵乐》——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眼睛!在无数双眼睛里,她忽然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奇特的预感蔓延开来,有一种不安迫使着她握紧了衣襟。

重新按捺住自己,坐回了席间——她看到公子楚正和婉罗公主侧首谈话,这样一对璧人在盛宴里宛如玉树琼花相互辉映,赢得了诸多人的赞慕眼神。

然而,她却发觉一起盯着这两个人的视线里,还有另一双眼睛那一道视线。来自于那一行带着白玉假面舞者中的某一个人。即使看不见对方的面目。然而那种目光是如此熟悉,她只看得一眼,就在一瞬间惊觉。

“不!”那一瞬。冷电窜过心底,她脱口惊呼了一声,站了起来,“不!”

羿!那是羿!那双眼睛,是属于羿的!

席间没有人比她更早警醒。一切发生在同一瞬间,在她不顾一切扑过去推开公子楚的时候,剑已经从鞘中拔出。四周的灯一瞬同时熄灭,凌厉的剑气回荡在空气里,斩开了黑暗——竟然有一队暗杀者潜入了盛宴,忽然拔刀发难,直扑摄政王而去!

黑暗里,只听到刀兵交接的冷锐声,和随之爆发的贵族们的惊呼。身边传来婉罗公主的尖叫声,那个贵族女子在踉跄逃离,衣带绊住了脚步,几度踉跄。阿黛尔不顾一切地扑向公子楚,然而已经来不及伸手推开他。

在撞到了他怀中的一瞬,她随即感到冰冷的剑锋刺入了脊背。

“快逃,”她低声,努力推开他,“快逃啊!那是羿!”

公子楚抱住了怀里的女子,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向后倒下。

“天啊……你!”他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眸子里的神色在一瞬间仿佛凝结了。然而只是失神了刹那,便立刻清醒,厉声大呼:“有刺客!点灯!快点灯!大家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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