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出版书)(157)

在我漆黑一片的世界里,这场大火已经整整燃烧了二十五年。它还要燃烧多久?是的,我没有别处可去了——所有的门都对我关闭。羿死了,雷离开了,楚放弃了我。而西泽尔……西泽尔此刻又在做什么?弑父?弑兄?弑弟?

甚至我所依赖的神,也听不到我的祈祷。

“不要挣扎了,阿黛尔。”她在我耳侧叹息,“挣扎只是徒劳,命运的绞索只会越来越紧。你们诞生于黑暗,凝结于罪恶,诅咒就像从胎里带来的蛊毒,永难洗去。”

那一瞬,我忽然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疲倦,它们潮水般的涌来,一寸寸的淹没我。仿佛是想要获取一点暖意,我不再反抗,任凭她将我拖入火堆。歌声近在耳侧。我知道,她会一直在那里歌唱。一直唱到她的丈夫儿女都全部死去。

是的,她会一直在那里。

母亲。

“阿黛尔,你们虽然注定不能分开,却又毕生分离;虽然渴求温暖,却毕生无法靠近。你们生于黑暗,注定无法获得你们想要的,就如追逐一世也握不到手的光。”那具骷髅在叹息,温柔低沉,“我的孩子。累了么?到我怀里来,闭上眼睛吧!”

我在黑暗之中仰起头。我知道我只要闭上眼睛,放弃挣扎,就能在万劫不复的沉沦中获得永久的安宁——恶魔在我耳边低语,那是一种毒药般的甜味。

然而,就在她伸出枯骨般双臂将我抱紧的时候,我忽然用力推开了她,不顾一切的挣扎着,终于从火焰里踉跄退出。那颗头颅冷冷看着我,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仿佛不相信我到了这种地步,还能有力量从她的手中挣脱。

“我不会到你这里去的,母亲。”我低声回答,“永远不会。”

“可是你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阿黛尔。”她冰冷地讥诮,“你冷,你饿,你渴,你孤独。不是么?为什么不到我这里来?”

“是的,母亲,你说的很对……我很冷,我很饿、很渴、很孤独。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如此。”我绝望地看着她,一步步后退,“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的光、一点点的热,都足以让我像一只蛾子一样地扑过去。”

“可是,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因为我沉默温顺,你们就以为我软弱无能,可以被当作玩偶傀儡么?”我抬起头,轻声微笑,“可是你忘了,我虽然是你造出的怪物,但却有着人类赋予的心。只有这颗心不是你造的,也是你无法造出来的。它,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退到了门边,门外就是永远的黑暗。我望着那颗头颅:“所以,我宁可永生被困在迷宫里,也不要如了你的愿。”

头颅爆发出了绝望愤怒的声音,在狂烈的大笑中咆哮——

“可笑!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么?你和西泽尔,没有一个能逃得过!”

“逃不掉的。阿黛尔!你无处可去!”

我就在那一瞬往后退了一步。掩上了门,颓然跌坐在地上。

所有的光。

所有的热,都在那一瞬被隔断在背后——展现在我眼前的依旧是没有尽头的长廊,一扇扇紧闭的门,以及永远笼罩的黑暗。门后的诅咒还在不停传来,入耳惊心,仿佛锥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刺入了耳中,被无限的放大,回响在脑海里,宛如来自地狱的滚滚雷霆。

我将头埋入掌心,无声的啜泣。

我知道,我终归还是只能回到这里。

只是,西泽尔……我的哥哥,你,又在何处呢?

一直到从那个黑暗的迷宫里解脱,我才知道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我的大哥苏萨尔连同三哥普林尼,在筹谋已久后,终于对西泽尔下了毒手——他们以父亲的名义给西泽尔送去了一杯毒酒,谎称是教皇的赏赐,必须喝下。

然而,我的嫂子,晋国的纯公主,却代替哥哥喝下了那杯酒。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从来不曾对他微笑过,从来不曾和他说过亲密的话,甚至,从来不曾和他真正的同床共枕——所有人、甚至是西泽尔也认为她嫁给他,只是出于纯粹的政治原因而已。

然而在那个时刻,她却不动声色地替他喝下了那杯酒。

“可以不爱我,但……不要忘记我。”

她在他的怀里,最后说着这样的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是这样一个寂寞而深情的女人,在她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倾听过她的心声、懂得过她的想法——哪怕是她的父亲晋王原诚、她的丈夫西泽尔、甚或是她的情人加图。事实上,这个世上,又有谁能够真正懂得另一个人呢?

在纯公主死去的第二天,翡冷翠爆发了百年一见的动乱,南十字军团和苏萨尔普林尼的人马发生了剧烈的冲突,继而演变为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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