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出版书)(82)

这……是哥哥来接她了么?!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然而乍一抬头,却看见了帷幕外的一双清冷的眼睛。

那一瞬。她忽然间清醒过来。

“是你!”她低呼起来,反过来紧紧握住了那只手,“是你!”

帐外的人没有动,不知道是太意外还是根本是意料之内,只是隔着帐子停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阿黛尔隔着帐子怔怔看着他,又惊又喜,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那是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次不是做梦了。他的坐在帐外,紫玉箫握在指间。明黄色的流苏在风里微微舞动,有风从箫孔里穿过。发出低微的呜咽。

那个人的侧影浸在月下,气息清冷,不染尘埃,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华,宛如从幻境之中凌波步来。然而,眉目却带着水墨画般的清俊。五官是东陆少有的挺拔,在月光下明暗分割,线条优美如同雕刻。只有嘴唇薄而直,抿成一线,显得有些冷酷凌厉,看上去竟隐隐和西泽尔有几分相似。

阿黛尔看得投入,居然没有发觉那人站在月下,身后有着淡淡的影子。

“是你?”她眼角尤自未干地泪痕,吃惊,“是你的魂魄么?”

“不。”他微微笑了起来,开口否认。“我没有死。”

“啊?真的?”她有一刹的无措,喃喃:“可是我……我听说你死了……”

“那是假的。”他的眼神平静如无波的水面,“不过是一场演给别人看的戏。”

“女神保佑,你活着真是太好了。”阿黛尔不解地喃喃:“可是我听宫女说,外面死了很多人——那、那也是假的么?”

“不。他们是真的为我而死了。”公子楚淡淡,“只有这样,这一场戏才能演的如此逼真,才能让所有人都相信我已经死了。”

“啊……”阿黛尔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可是,为什么要死那么多人来演一场戏呢?”

公子楚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仿佛也不知道从何解释起。

“听说公主病的很重。”他开口,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所以我不得不冒险赶过来。”

“你很担心么?”她却无端端的欢喜起来,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去,“真不好意思,我一到东陆就总是生病……以前在翡冷翠可不是这样。太麻烦你了。”

“……”他坐在帐子外面,隔着垂落的帷幕也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和羞涩,心中一动,只是沉默地抽出了手。许久,他才低声开口:“舜华在东陆照顾公主,只是受西泽尔皇子所托——也请公主谨慎行事,避免给自己带来更多麻烦。”

他说得委婉——但在东陆贵族的外交辞令里,这种语气其实已然算是严厉的警告。然而西域来的少女却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他的言外之意,还是怔怔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好严厉。果然,你还真的有点像我哥哥呢……”

“当年,弄玉是不是也很怕和你说话呢?”阿黛尔喃喃,“严厉的哥哥?”

他忽然怔住,看着月光下的少女。

她说话的神气,眼里的光芒,仿佛是一道光,照进了心中某个密闭多年的角落——那一瞬,仿佛心上陡然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极其锋锐的裂纹,向着他内心深处延展,一路上只听见簌簌的崩裂声,摧枯拉朽,再无阻拦。

那一瞬他有些恍惚。月色是如此明亮皎洁,他怔怔站在那里,看着她在月下对他微笑,眼里带着信任而依赖的表情,无邪到几乎透明。

那个刹那,时光仿佛一瞬间如潮回溯。

那是弄玉么?……是他最小的妹妹,隔了数年的光阴,在一个月夜又回来了?

“哥哥。这是我昨天写的诗,帮我看一下吧!”

“我很忙,乖,去找徽之玩。”与幕僚通宵秉烛会谈后的他非常疲惫,有些烦躁地揉着眉心,吩咐左右,“萧女史,带十六儿下去。”

她手里的云笺滑落在地上,瞬间被风卷走——但是他没有心思去细究。父王驾崩,弟弟年幼,面对着越国大军的步步进逼,亡国的阴影时刻笼罩在心头,他甚至都已经连着一个月没有回府邸见自己的夫人了。

弄玉只有七岁,根本不明白哥哥和他的世界。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三个人:徽之、云泉,还有他。那颗小小的心里有着那样纯真浓烈的爱,那种暖意,足够将那个小小的世界充得很满很满。

而他却不一样。他的世界是那么大,大到要覆盖这个天地——那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争夺和权衡,是那个年幼妹妹毕生所未能明白。他的心中其实也并不是没有温暖。但是他的世界是那么大,那一点点的爱被无限的空间所冲淡,稀薄得再也无法温暖到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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