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挺好/回家(146)

所以他叫来财务总监,叫来刘律师,漏夜商议明天如何大开杀戒,合理合法又不留后遗症地清除这几天上台缤纷亮相的脑后反骨支楞的主儿。

明成吃饱喝足,很乖地,像个孩子似的毫无反抗地被朱家三口推进去卧室睡觉了,睡下便睡着,睡相依然像个大孩子。朱丽回头送父母回家,一直送到路口,一定要父母打车回去,不要省钱。朱爸朱妈见太阳毒,一直要女儿回去,朱丽不肯,她很想一直跟着爸妈,要爸妈别走,帮她一起支撑,或者干脆跟着父母跳上回娘家的车,但又知道自己不能总是事事靠着爸妈,他们小两口子的事得他们自己解决。她这是第一次送别送得如此依依不舍。

送走父母回到家里,家里安静得令人发慌。公公已经又躲进客房,其实他即使不躲进去,他也有办法弄得自己如隐形人。朱丽对着空荡荡没有一点生气的客厅长叹了口气。可惜大老板罚她休息一个月,否则明成的事情了结了,她更愿意回去上班,起码上着班,做着事,人不会那么空虚无聊,东想西想,六神无主。又想到一个月没有收入,家中米仓见底,明成又是这样的状态,不知道得恢复几天才能正经工作,这个月后面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趁明成熟睡,朱丽偷偷翻看明成身上的伤痕。明成本来皮肤就白,越发显得肘部膝盖的乌青破皮等触目惊心。朱丽一边心疼,一边生气,可都气不到别人头上,只有气明成自己,都是他自己搞的,虽然明玉是狠了点,但他们兄妹本来就行同陌路,换作明成打了陌生人,只怕吃的苦头更多,里面坐的日子更长。唉,真是个长不大的人,都三十出头了,做事情还不动动脑子。

朱丽找来创可贴,那些破皮的地方都给消毒一遍贴上创可贴,天热了,伤口别发炎了才好。那些破口大的地方,朱丽不得不用酒精消毒,想着那灼痛,她自己头皮都会发麻,可明成居然只是哼哼两声,没有睁眼。都不知道他在里面是怎样的辛苦,现在才会睡得这么死。可是,表面的创口可以清理可以愈合,而明成心里的伤呢?朱丽很无奈地想,苏家这一家人,以后可怎么碰面啊。以前还只是吵架,现在都已经发展到动手,估计是不准备以后相见了。

朱丽无精打采了一天,晚饭后,疲倦如可乐里面的气泡,关不住地接二连三地冒,她也累了,这几天她也没好好睡个安生觉,整个人死死处于绷紧状态,现在?现在神经疲软如旧毛线,松松垮垮。明成依然睡得香甜,连翻身都不曾。朱丽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也躺到床上。

醒来时候也不知道是几点,看到床的另一边空空如也,朱丽也没觉得什么,再闭上眼睛,才恍惚想到,明成应该已经回来。心中一惊,朱丽禁不住跳起来,快步跑岀卧室。人还没全醒,差点撞到卧室门框。却见客厅才透入清淡的晨曦,阳台落地大窗前明成席地而坐,蔫头耷脑,整一幅沮丧透顶的剪影。朱丽站门口有多久,明成静止就有多久,两个人各想心事,久久无语。

好久,朱丽才拿手指轻轻叩了三下门,打破两人之间凝滞的寂静,明成却是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看向走来坐到他对面的朱丽。往常,两人只要坐在一起,肯定也是腻在一起,旁人在场也不管。但今天,谁都没有拉近距离或者伸出一只手的打算,两个人只是静静地面对面地坐着。

明成没勇气说话。他是在活生生的恶梦中惊醒的,醒了就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看着身边熟睡的朱丽,也没有拥抱的兴致。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在里面不堪遭遇的回放,他很不愿再想起。辗转几下,又怕吵醒朱丽,干脆起床,坐到窗边,无聊地看下面小区昏黄的路灯。为了不去回想,他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地数着路灯,一遍一遍地数着看得见的窗户,敏锐地捕捉着哪家窗口亮灯,亮了几分钟便熄灭,然后强迫自己去猜想亮灯的会是卧室还是卫生间,那一家为什么亮灯。但时间不容易打发,挥不去的恶梦还是会顽强地跳出来提醒他里面的一切,他心烦意乱之极。

如今,面对朱丽一双清澈微怨的大眼睛,他很心虚,他恨不得钻地洞遁去,到某个人迹不至的地方大口呼吸。但他不是土行孙,他不得不面对着朱丽,不得不挣扎着道:“我睡太多,睡不着了。你再回去睡一会儿,等下还得上班呢。”

朱丽摇摇头,慢吞吞地道:“大老板放我一个月的假。你受苦了,今天还是别去上班了,我已经给你请出三天假来。”

明成很隐蔽地咬住嘴唇里面的一块肉,直到痛彻心肺了,才放开,淡淡地道:“我没怎么受苦,只是里面伙食不好又很烦,地方小人又多,我吃睡都很不好。今天睡够了,我等下上班去。几个单子都堆在桌上呢,否则周经理会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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