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后的重感冒(3)

作者:席萤 阅读记录

她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让司机就近把她放下,然后,冲进了地铁站。

中途妈妈打过一个电话,但是在威武的地铁包厢里,她成功漏接了。

一到站,林莼便手脚并用地往上冲。

这一幕如果被她的室友看到,估计又要瞪大眼睛了:喂!林莼你是在跟自己的亲妈吃饭啊,有必要这么赶吗?

毕竟,在世人的认知里,关乎母爱的第一课,似乎就应该是用殷切期盼的眼神去融化漫长的等待。

可是,她就是心慌。

她对张琳女士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敬畏和崇拜,这一点,她觉得自己跟常年独守空房的爸爸一样.

怂,特别怂。

林莼小时候,妈妈并不常在身边,日常起居都由粗枝大叶的父亲打理,一个大老爷们儿带一个小丫头片子,生活难免粗犷些。通常早上刚梳好的羊角辫,跑两步便四散在风中;到了校门口才忽然发现爸爸又没给她系红领巾,至于衣服鞋袜等生活用品,则是一水儿的深色,原因只有一个:方便清洗。好在家族里堂哥堂弟,呼呼啦啦一大群全是男孩儿,没人注意这些细节,因为大家普遍活的很没有细节,更不会因为她是个姑娘而另眼相待。她常年混迹于一帮老爷们儿小爷们儿之间,性格中不自觉就带上了些散漫和痞沓。

这些坏毛病在逢年过节才飞回来的妈妈眼中格外扎眼。

她在饭桌上托着下巴发呆,妈妈便皱起眉头:“坐直!吃饭就要有吃饭的样子,你看看你!”周末,她盘腿坐在地板上跟堂哥打游戏,妈妈二话不说关上电视,也不管旁人在场,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呵斥。

她跟爸爸可以嬉皮笑脸的顶嘴,可是,面对板着脸的妈妈,却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她的印象里,妈妈永远仪表端庄,果断而严肃,爱面子,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每次跟她在一起,林莼都觉得自己会秒退成屁都不是的小孩儿,乖乖听她吩咐,仿佛她是这个星球上永远的大人,无论岁月几何。

大四的时候,妈妈坚持要她读研,给出的理由是:没有真材实料的人,外面的糖衣必须得多包几层。

她对自己半吊子的学习能力实在不抱什么信心,硬着头皮跟着考研大军复习了几个月,却在考试当天睡过了头,醒来的时候数学考试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她并没有多少错失机会的遗憾或者不甘,反倒是想到妈妈,心中瑟瑟。

宿舍里空落落的,大学最后一年了,大家似乎都有忙不完的正经事儿,只有她,日子轻飘飘地晃dàng着,屁都不是。

那种怅然若失的漏风感忽然压的她想哭。

她拿起手机,拨通妈妈的号码,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说点儿什么。

电话几乎是立刻接通,那边似乎在开会,妈妈的声音压得很低,问她是不是考完了。

隔着听筒,妈妈的语气异常柔和。

也有可能,只是她的错觉。

可她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涌出了泪水,可怜巴巴地小声抽泣:“妈,我不想考研,一点儿也不想考……”

妈妈不等她抽抽噎噎把话囫囵完,啪一声挂了电话,gān净利索。

那一声挂机键似乎按在了林莼的泪腺上,她的眼泪瞬间开闸,怎么也无法截流。

情绪一旦被引燃,便开始裂变放大,小声的呜咽迅速转为失声痛哭。眼前的景物朦胧失真,她像只被遗弃的幼shòu,拥着被子大喇喇地坐在chuáng上抽气,哭声大的有点儿放肆,仿佛在跟上帝耍赖。

她气壮山河地哭了大半个小时,哭到到最后,大脑和身心都被放空了,也没有等来上帝的回答。

之前漫天的绝望被泪水一冲,反倒淡了几分。

她抽出纸巾,使劲擤了一把鼻涕,一挥手,投进了垃圾桶。

决绝又任性。

不考研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样可以找工作。

事后她收到爸爸的安慰短信:“你妈这回是真生气了,最近我就不联系你了哈,对了,没钱先跟同学借点儿花~”

……

我们习惯了在脆弱的时候哭泣,放空大脑,给自己一个缓冲空间,用流着泪的眼睛看清楚现实,然后,低头,认命,换个方向,继续朝前走,谁也不愿被落下。

只是,很多时候,新的道路未必有你期待的旖旎风光,却必定遍布荆棘。

就像林莼,她当时信誓旦旦地找工作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半年后她还是两手空空地跑来跟妈妈见面。

此刻她站在竹悦城门口,觉得自己特像一只没出息的哈巴狗,不远万里摇着尾巴来投奔主人,却在即将见面的瞬间为自己两毛钱的破德行而羞怯紧张。

她给妈妈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提示占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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