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门女侯(134)

太无先生不由气结,眉头紧蹙:“你这个小丫头又懂得什么?身为大夫,能医病人为什么不医?我自有我的道理!”

傅朝宣生怕她彻底惹怒师傅,来个鸡飞蛋打,连忙道:“师傅,你不要生气,小楼只是心直口快。”

“心直口快?哼!那就可以言行无状?岂有此理!”太无先生面上笼罩层层阴云。

立刻便有年轻弟子悄悄对江小楼道:“这位姑娘,我师傅不肯医治女病人,完全是有他自己的理由,你不知情,就不能胡说……”

原来太无先生早年治病不问身份地位,更不问富贵贫穷,一视同仁。可是后来有一次,偏偏发生了一点意外。在治疗一个未婚女病人的时候,那家人一口笃定少女得了胃胀气,他却诊出了胎像,如此一来,那家人不但撕破颜面、破口大骂,甚至在他的门前倒上粪水,极尽羞辱,使得他整整一年不得不闭门谢客,无法行医。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那未婚女子果然早已珠胎暗结,一年后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那家人羞愤交集,情愿溺死那个婴儿也不肯向他认错。太无先生愤怒到了极致,从此不再诊治女病人,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也不管是谁家的女眷。遇到女病人求诊,他情愿让徒弟上门看病,自己不肯出诊,更加不出言提醒,治好治坏都听由天命。这件事情早已经形成惯例,人人皆知了。

江小楼听到那年轻弟子絮絮说完,眸子却如同流水潺潺,清韵雅致:“这么说,太无先生是因为气愤过度,所以无法承受别人的误解了。”

不等太无先生说话,江小楼已经扬声道:“我大哥出门游历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位月船禅师的故事。现在可以向您说一说,兴许能对您有所启发。这位月船禅师是一位善于绘画的高手。只是他每次作画前,必坚持买画人先行付款,否则决不动笔。他是佛祖的弟子,却如此计较钱财,因而当时很多人都十分轻视他。有一天,青州知府请他作画,月船禅师什么也不问,只说了一句话。”

傅朝宣问道:“他说了什么?”

江小楼笑了笑,神色不动:“他问,你能给我多少银子?”

旁边的人听了这话,不禁议论纷纷,有说这老和尚贪财的,有说他不懂得掩饰的,有说他完全不配作和尚的。

“你要多少就付多少!青州知府这样回答他,但是同样要求他去知府家中,当着百名宾客的面,当场挥毫作画。”

“禅师允诺跟着前去,在众位宾客的面前认认真真为知府大人作画,结果画画好了,知府大人给了一百两酬金。禅师刚要离开,却听见知府当着众人的面高声说,这个和尚虽然画了一手好画,可是他的眼中只有金钱,满身都是铜臭味。这样的人早已被金钱玷污了,实在是令人厌恶,根本不配做一个佛门弟子。在说完这样的话之后,知府当场焚烧了禅师精心作出的画。不止如此,他为了羞辱禅师,还当众提出要他再画一幅画,只不过这次……要在自己小妾的裙摆上画画。”

众人听到这里,更起劲的交头接耳。在女人的裙摆上作画,对于一个佛门弟子而言是多大的羞辱。

太无先生的脊背挺直了,眉间添上了一丝莫名的紧张:“他答应了吗?”

江小楼笑盈盈望着他:“月船禅师问的话还是一样,你出多少钱?知府回答他,你要多少给多少。禅师开了三百两的高价,然后当真在那女人的裙子上画了一幅画,随后在众人的耻笑辱骂中离开。”

“这个和尚真是见钱眼开,只要有钱什么侮辱都能受得!”“是啊是啊,佛门败类!”内厅里的弟子们窃窃私语。

江小楼的声音不疾不徐,缓慢优雅:“很多人怀疑,为什么只要有钱就好?受到任何侮辱都无所谓的月船禅师,心里是何想法。这样的人,还配称为佛门弟子吗?事实上,在月船禅师居住的地方常发生灾荒,富人不肯出钱救助穷人,因此他建了一座仓库,在丰年的时候贮存粮食,预备到饥荒的时候就拿出来赈济穷人。而这些穷人之中,又有无数不知情的人,曾经羞辱嘲笑过他对佛门的玷污。”

“这位禅师本可以不食人间烟火的在佛堂里好好念经,可他却走街串巷、抛头露面,出卖自己的画技,只为了能够在灾荒之年提供给穷人们一点粮食。为此,他可以承受任何人的侮辱和嘲笑,没有向别人辩驳,甚至不肯为自己多说半句话。他的心里只有慈悲,只有苍生,想不到自己,更想不到个人荣辱。”江小楼微笑着这样说道,晶莹的目光落在太无先生的身上,“我们做人做事,太多时候都会被人误解,有时候这误解会伴随一生,可那又如何,只要我无愧于心,就不该耿耿于怀。不畏惧世俗眼光,不惧怕别人诋毁,这才是真正的得道之人。品性高洁的人,世上的尘埃怎能污染他的心灵?太无先生,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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