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门女侯(141)

郦雪凝微笑看着他们,没有再开口。

太无先生好奇地问道:“我和你相交这么久,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位朋友?”

谢康河笑了,他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苦涩。

江小楼也望着他,的确,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认识谢康河,尽管他们都是出名的大商人,都是巨富,却从无来往,甚至她在江家从未见过他。如果他们真的是好朋友,为何父亲直到临死之前才向她说,若是有困难,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可以来找这位谢伯伯。

能让父亲生死相托的朋友,绝对不是普通人。但这一对老朋友,却是多年未曾来往。

谢康河看所有人都面带疑惑,不由开了口:“从前在辽州的时候,子虚兄颇有家财,是个真正的富家公子。而我,当年只是一个一字不识、一文不名的渔民的儿子。那时候我父母亲还在世,我还有一个小妹妹,一家四口靠打鱼为生,但仅仅吃饱而已,既不能吃好也不能穿暖。有一次,我独自出去,却遇到子虚兄无意落水,所以我救下了他。他给我五十两银子作为酬谢,我很高兴地捧着银子回家,却被父亲胖揍一顿,他说救人是本分,让我不要收意外之财,我没办法,只能拿着钱去还给他。”

事实上,有些话谢康河没有说,父亲拒绝那五十两的时候,他的小妹妹已经在饥寒交迫的生活中变得营养不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尽管如此,老实巴交的父亲也坚决不肯收下这笔钱。三天后,他的妹妹在母亲的哭喊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永远闭上了稚嫩的双眼。当时的谢康河还很年轻,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只能跑到河堤上去大哭,然后他遇到了化名为工子虚的江乘天。江乘天听说了这样的消息,十分感动,特意跑到他家去看望。从那之后,他们就变成了朋友,一对压根完全不对等的朋友。一个是富家公子,一个是贫民小子。

这友谊十分奇特,也引来许多人的非议。但不管别人怎么想,江乘天都我行我素,照样来往谢家,甚至对谢家父母像是亲生父母一样尊敬。

“后来,子虚兄经常跟着我一起到河上去玩。有一次,我们在河里发现上游飘来一卷芦苇席,一时好奇,我用桨勾住席子……打开一看,赫然发现里面裹着一具女尸。我很害怕,担心别人会以为这女人的死和我们有关系,立刻便想要把这席子丢掉。可是子虚却说,人到了这种绝境实在可怜,还要在河里做水鬼,不如将她埋掉,以后也能投个好胎……我刚开始有点犹豫,后来还是听了他的话。我们两人一起把她弄到岸上,谁知就在把尸体搬到河边的时候,我一不小心被席子的尾部绊倒,她就从席子里滚了出来,我们同时呆住。她的肚子上……有一个洞口,无数的鳗鱼苗正从里面溢出来,少说也有近百尾。”

“鳗鱼苗!”太无先生惊叹,“真的是鳗鱼苗吗?”

“是,的确是鳗鱼苗。”谢康河毫不隐瞒。

鳗鱼产卵于海,生长于江河,似蛇,但无鳞,因为像片柳树叶子一般,又称“柳叶鱼”。味道很是鲜美,权贵们极为喜爱,常常出高价购买。可惜鳗鱼苗不能用人工繁殖来培育,每年到了固定的时候,渔民们都会在河口附近用手叉网来捕捞正要溯河而上的鳗鱼,可是哪怕等待一个月,捕到的也是凤毛麟角。越是这样,越是稀奇,一条的收购价比黄金还要贵。

“我们很惊讶,我刚开始认不出这种东西……子虚却让我一直守着,等到没有鳗鱼苗游出来,我们才将她包起埋葬,两个人还很虔诚地对那坟作了揖。”谢康河这样说完,似乎陷入了沉思。

众人听得十分入神,几乎都忘记了追问。

“卖掉鳗鱼苗,挣了整整三百两。得到这样的横财,我特别欢喜,可是我的好朋友却从此消失了。”

江小楼心中一顿,不免好奇追问:“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谢康河看着她,神色十分温和,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我最好的朋友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再也没有出现在渔村。因为他怕结交不到真心的朋友,一直没有留下真名,所以我花了很久时间都找不到工子虚这个人,不得已请秀才画了他的样子,才一路寻到江家去。我在门口等了三天,可是所有人都告诉我,江家已经搬走了。我并不相信,可是不管我再去多少回,都找不到任何一个江家人。”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为什么发达之后,江乘风反而会避不见面呢?

江小楼轻轻弯唇,露出一个轻不可见的微笑:“我知道真正的原因。”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猜测,江小楼却是一念闪过,便已经洞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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